第二零七章 各方算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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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虽然只是一个都尉,只算是勉强进入唐军的中层,但他在山北唐军中拥有较为特殊的位置。
首先他本人训练过少年俘虏营,在轮台战役中立过奇功,虽然都尉的位置在唐军之中并不算很高,但他的功勋与表现在同龄人里头却是光芒四射,只凭着他的功劳、表现与年龄,就足以让他进入到唐军高层的视野,让他成为军方重点观察与培养的对象。
更何况,柴荣还是郭威的养子。轮台一战奠定了郭威在天策唐军之中的声望,北庭大胜之后,郭威与石拔、慕容春华、马继荣同时晋升为上将军,成为仅次于郭洛杨易这两位大将军的高级将领,已有资格与闻最核心的战略决策。柴荣作为郭威的养子,在信任度上自然也就胜过了其它人。还在北庭接受训练时,他便已经是能够直接见到杨易的少数人之一。
这次针对漠北的攻势,他也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中层将领之一。
拔野在柴荣的安排下,骑上快马,由庚新护送迅速赶往后方。
唐军的触角在最近一段时间忽然伸到了小金山以东三百里,而且拔野更发现这个触角还在不断东延,一路西行,拔野注意到唐军并非固列阵势,而是向东行军。他马上就意识到柴荣应该是作为最前沿的探路先锋。
在柴荣以及他所说的“第四府”西面,又有三层兵马,每一层都有三个府左右,这支军队便一共是九个府。拔野又注意到,自己沿途所见的士兵个个都年轻得非常明显,年纪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在精力弥漫中不自觉地展现出强烈的冲劲来。
他不知道,这九个府的兵力,正是唐军高层所称的“孤儿军”全部是集结了过去几年在各场大战中丧失了家人的孤儿,不分敌我地在天山北麓进行高强度的训练,由杨易亲自主抓,乃是近年唐军内部的新生力量之一。
这支孤儿军武器配备是复合的,而马匹配备则是一人三马一 包括两匹战马与一匹负重马,机动力非常强。在训练中展现出了不弱的战力,在演习中比之鹰扬军中间也不逊色了,但这支军队仍然有一个令人担心的重大缺点一一他们尽管曾领了任务在天山南北剿杀马贼与叛乱,但毕竟尚未经受过真正惨烈的战争,因此对于他们能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发挥什么样的作再,杨易对此尚有保留。
越过了这三层兵马以后,便有一座大帐低调地坐落在一处山谷之中,山谷的周围若隐若现地布列了十几处驻兵处,拔野根据直觉判断,这十几处驻兵点应该不超过万人。
他的估摸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一批兵力便是孤儿军的靠山军力,一共六个府的兵力,以带马步战兵为主,是用经过轮台一战洗礼的民兵,再加上部分新收牧民、新收番众训练而成,而以安西老兵作为各府、营、队、火的主干,这支军队以长矛步战为主要特征,每三人配备两马,号为“长矛阵”。军队的大部分人马都经历过大战,其平均年龄约三十上下,就锐气而言不如孤儿军,就经验来说却是远胜。
拔野在山谷之外还尚能游目,但一进山谷,忽然感受到一股空前未有的压力!
山谷之内除了那座大帐之外,就都只是一些小帐篷,驻扎的人马不多,大概只有几百人的样子,但这几百人个个都能给拔野以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单兵压力,拔野从所未见!就算是前两天见到的那三个皮室,以及以前曾交手过的小金山驻军,和山谷中这几百人比起来似乎都远所不及!
庚新一路将拔野送到这里,才由山谷中一个校尉指引进入大帐,庚新先进去参见,过了好一会,才出来接引拔野。
大帐之内没人伺候,只站着两个卫士,坐着两个将领,正面那人身材不高,未穿铠甲,但肌肉虬结有如一块块的石头,只是小肚子颇见隆起,微微有些发福,但眼睛一扫过来,仍然能令人感到仿佛被一头猛虎盯着!
庚新已经行礼下去:“都督!双牙刀狼部族酋长拔野到。”
拔野一听大吃一惊,心道:“难道真的是石拔!”
唐军这些年军政体制变化颇大,原本只有郭洛、杨易两个都督,随着统治疆域的扩大,执掌北庭的杨易、执掌河中的郭洛分别晋为大都督,而在比河中、北庭次一等的重要军事区域则设都督以总管军队,拔野消息灵通,知道在大西北在杨易之下,称都督可没有几个再联系之前柴荣说那人姓石,都督而且姓石的就只有一人,那就是有横扫千军之称的铁兽石拔!
他所料不错,眼前这人正是石拔,他经由密令被张迈从碎叶征调到此,为了避免碎叶河流域的动荡,碎叶的大军基本未动,石拔这次只带了五百亲卫空降,而这五百亲卫亦是整个天策唐军最强的战力之一,以同样数量而言,也唯有皮室、龙攘、鹰扬中的佼佼者才能与之并肩。这也是拔野会感受到那么大压力的缘故。
这时的石拔已经不是当年的小石头了,随着阅历的增加,双眉已略见沧桑感,其实他的年纪也不大,但一个廑战数十场、斩敌以百计的人,身上所带的已不是那种散发出来的杀气,而是杀气沉淀下去后不怒自威的震慑力了。
面对着他,拔野亦不敢不低头。
“你就是拔野么?”石拔看着拔野,笑道:“我听小柴荣说过你们的事情,不错不错,少年人就谈像你们这样口不过小柴荣选的路是对的,你选的路却错了。现在这个时代,做马贼没前途。”他和郭威不但是同袍,而且是好友,因此对柴荣多看顾了几分,否则凭着柴荣的身份地位,他的故事尚未有资格入得石拔的耳朵。
拔野有些奇怪,心想你不问军情,怎么却来关心我们的往事?但不知为何,听了这几句话心里却不自觉地与石拔拉近了一点距离,觉得这个驾驭数万人、统摄数千里的唐军大将并非高不可攀。
但拔野仍然简单地回应了一句道:“人各有志。”
石拔哈哈又是一笑,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开门见山道:“听小柴荣说你有契丹的军情要卖给我,却不知道是什么军情。”
拔野道:“我与柴荣相见的地方,再往东三百里便有契丹大军,而且大军之中,有皮室!”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叫石拔旁边一个中年将领有些动容道:“皮室?你确定?”
这个中年将领叫安守智,乃是安守敬的堂弟,一直以来并不以战场征伐闻名,主要是在后方负责训1练、后勤、情报处理以及参谋划……策,孤儿军以及长矛阵,他也是主要的负责人之一。这次石拔空降安守智便被派来做石拔的参谋。
拔野道:“我确定,而且我还俘虏了一个皮室。”当下便不再隐瞒,将自己的老巢如何被契丹征调、自己如何遇到皮室之事说了,安守智听说他还俘虏了一个皮室,马上问道:“那俘虏何在?”
拔野早有准备 道:“带来了,就在山谷外边。”
安守智与一个卫兵耳语几句,那卫兵马上领命去了。
若放在以前,石拔听说有仗打一定大感〖兴〗奋,这时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问安守智道:“永康王?那是谁?契丹中的猛将么?”
论武力石拔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对敌国的人物掌故却并不熟悉。
安守智道:“永康王,就是耶律阮。”三言两语将耶律阮的来历解释了个清楚。
石拔一听笑道:“这么说来,那不就是赞华活佛的儿子?”
拔野不知道赞华活佛是谁,听安守智道:“是。”脑筋一转,心道:“难道这个什么赞华活佛,就是契丹的人皇王耶律倍?怎么他成了什么活佛!”
石拔又笑道:“若是这样,那这次他们岂非可以父子团聚?”
安守智看了拔野一眼,道:“两国相争,就算是父子之亲,面对面也是要相杀的。”
石拔哈哈笑道:“什么两国相争,元帅说了,咱们这次来漠北,是来弘扬佛法,不是来两国相争。最好活佛的佛法能叫那耶律阮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就省了很多事情了。哈哈,哈哈……”
拔野越听越觉得迷糊,自来关于石拔的传闻,不是嗜血铁兽,就是横扫千军,但这次他忽然率领大军前来,竟然说什么弘扬佛法,却叫人太也摸不着脑袋了。
安守智不肯再拔野面前泄露太多机密,便不接口,只问道:“契丹方面,人马有多少,你可探得什么消息?”
拔野道:“据被我俘虏的那契丹皮室说,有十万大军。”
石拔一听嗤之以鼻,安守智也道:“不可能。那只是虚语。且不说为了南方的事情,漠北精锐被大批抽调南下,就算是还留下的人里头有这么多人马,以耶律阮的身份也绝不可能调动这么多人 耶律德光也不会放心将这样大的人马交给他。”
拔野虽然伶俐,但涉及到国家政略方面的事情,就没法插嘴了。
石拔问安守智道:“你看这次这个耶律阮忽然跑到这里,为的是什么。”
安守智道:“有两个可能,第一是耶律德光要他来送死,借我们的手,趁机铲除耶律倍一脉。第二是耶律德光真的准备对轮台进行攻击,以分甘秦战势口当然,如果耶律阮是未奉命行事,那就是另外的可能了。”
石拔又问:“按你说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安守智道:“耶律阮手中就算有皮室军,应该也不会很多,能有四五千人到顶了,多半还没那么多。但他承乃父遗绪,契丹近族有不少和他亲近,因此应该有相当数量的契丹近族可以调动,或许可以逼近万人。但耶律德光对他这一脉十分猜忌,应该也会加以限制 当也在几千人上下。”
所谓的契丹近族,就是和契丹关系较近的回纥、奚族等族,这些近族由于与契丹齐心又能得到较好的武器配备,战斗力十分可观,其精锐未必就比皮室军逊色,甚至皮室军的兵员来源本来就有一部分出自契丹近族。
安守智继续道:“至于耶律阮沿途所征之杂族,数量则可能在万人以上。但这些人也只有数量,不足为虑。”
“那也不能这么说。”石拔道:“人多起来,还是很麻烦的。尤其前面九个府的那些小子们,其实我还是有些担心的。但耶律阮既然来了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这一仗还是要打他一打的。”
安守智看看拔野,欲言又止,石拔知道他担心泄露军情 笑了笑,对拔野道:“你真的不愿意投效我军。我可告诉你,现在投效我军,可有大大的好处,说不定过了今年,封侯拜将都有可能了。”
拔野可不大肯信心道:“我临阵来投,最多只能去做阵前卒。”他不肯做炮灰,便跪下道:“拔野山野牧民,只愿意逐水草而居,不愿当官。请石都督成全。”
石拔道:“你的脾气够硬够臭却算对我胃口,再看在你给我带来了敌军情报,若在平时我也成全你了。但现在你已经误入我军,知了我许多机密,我却不能就这么放了你。因此这一场仗,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都得协助作战。但我可以答应你,不会叫你去做阵前卒,只是派了你去柴荣处,受他节制。待我搞定了耶律阮,那时再划1个二三百里水草给你,许你自成一族,算是我大唐辖下。这个条件,你觉得如何?”
拔野这时已知道柴荣就是张荣,心道:“若归柴荣节制,他想来不会让我们去送死。”便躬身道:“愿意!”
石拔挥手道:“那就下去,到前线听令吧。”
拔野出去后,安守智才道:“这人刚来,只怕……”石拔道:“这么细的事情,咱们就不要理会了,让柴荣处理吧口嘿,本来还想着能否让前锋挺进到乌山,这才亮出旗号,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只能在这里打他一场。”
安守智又道:“现在就打?要不要等大石将军的人跟上再说?我们现在手头只有一十六府兵力,只怕有些不足。”
石拔冷笑道:“我石拔有万人在手,还怕谁来!虽然我手下带的不是老部下,是一群新丁,但区区一个耶律阮,我还不放在眼里口再说双方相距已经不过三百里,我们能察觉到他们,他们难道还会完全被我们蒙在鼓里?这一仗非打不可了,只是比我们预计的有所提前罢了。哼,本来想着会遇到耶律察割,谁知道先撞上了这个什么耶律阮。”
安守智道:“若这样,那我可要先快马通知大石将军和李枢密,让他们有个准备。”
石拔哈哈笑道:“不止,还要派个人去通知赞华活佛……等等,就将那个皮室俘虏送去,他不是自称是耶律阮的亲卫么,如果真是耶律阮的亲卫,说不定会认得耶律阮的老子。哈哈。就这么办!”
四百里外,耶律阮也已经发现前面动势有异。
这次耶律德光南侵,他一早便从韩延徽那里得到消息,打探到天策军在甘陇有大规模的调兵行动,韩延微综合种种情报,判断张迈此次东征,只怕连北庭的精锐都调了过来。
“若鹰扬军东调,则北庭必定空虚!”
契丹和天策一样,拥有多面作战的能力,当然这多面作战必须得非主次。如当初张迈西征,中原和契丹乃是足以与天策政权抗衡的实力,张迈便无法两头同时打仗,而这次耶律德光虽然大举南侵,对付的是同一个天策政权,则耶律德光便还有余力派出一支偏师去试探北庭的虚实。
他下令,让妹夫萧翰为西北招讨使,镇守契丹在漠北的统治中心 ~镇州,又命耶律察割为西征详稳,耶律阮西征都监,统兵西征北庭契丹方面的战略规划……”是北庭如果防守严密,则这一轮试探性攻击便起到分天策甘陇军势的作用但若北庭果然如韩延徽的细作系统回报上来的情况一样兵力空虚,则这试探便变为真正的奇袭,大军可席卷而西横扫北庭,破轮台,然后威胁龟兹、焉耆,斩断甘陇与安西的干连。
耶律阮领命之后,自请为先锋,他手下拥有皮室军二千多人,近族战力四千多人,沿途又征集诸族诸部 共杂得诸族骑兵逾万人。
征集双牙刀狼一部时出的小意外,丢失了几名皮室,对于耶律阮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并未影响他进军的进度 然而他派出去的斥候却在小金山以东四百里就探知有异!似乎天策唐军在这个地区也有军事行动一般!
耶律阮的副将耶律安抟是契丹族内有名的人物,其父迭里跟随耶律阿保机南征北战,漠北阻卜之战、套南党项之战、东胡渤海之战,全部都有耶律迭里的背影,在契丹影响不小,耶律阿保机死后 述律平称制,要立耶律德光为皇帝,耶律迭里拥护耶律倍据理力争,被述律平下狱杀死。
要知耶律倍毕竟是嫡长子,在国中根深蒂固述律平也没可能真将所有可能亲耶律倍的人都斩尽杀绝。耶律德光看重耶律迭里背后的力量,对他的儿子耶律安抟善加安抚,耶律安抟表面并无异志,但暗中却与耶律阮走得甚近,他们父子一脉,都是拥护耶律倍一系的。
这次耶律安抟本是归耶律察割麾下,耶律阮自请为先锋,耶律安抟便趁机自请为耶律阮的副将,沿途出谋划策,行三千里便收得七十余大小部族,使耶律阮实力大增。
但耶律安抟却还是暗示耶律阮,单凭这点、力量要想撼动耶律德光和述律平的根基,最好还是以此为基础,取得对北庭方面的战功,扩大在漠北以及归附的回纥族中的影响力,徐徐以图大事。
这次耶律阮向小金山方向用兵,正如石拔对乌山方向用兵,都带着几分袭击的企图,然而没想到离小金山还有几百里,就已经遇到彼此的大军了。
耶律阮得到情报之后沉吟道:“韩延徽怎么办事的!不是说北庭必定空虚么!怎么天策却敢派人出小金山?”
漠北东西数千里,广袤得契丹人并不太害怕唐军会趁机进袭,但若按照韩延徽的情报,则此时杨易在轮台自保尚且不暇,怎么还有可能派兵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