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更好(1 / 2)
“安克·拜拉尔!”
在一片混乱中泰尔斯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响彻整个大厅。
公爵的开口显然份量十足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下来。
安克的长剑停在老多伊尔的脖颈间只留下男爵紧张到极点的气喘。
泰尔斯推开下意识拦住他的马略斯越众而出在仅次于国王的席次上发话:
“你的话你的故事你的遭遇整个闵迪思厅都已经听到了。”
他口吻严厉:
“这还不够吗?”
安克抬起头第一次毫无干扰与阻碍地与王国的继承人当面对视。
“所以我的殿下您也要像其他人一样用无比正当的理由借口阻挠应得的正义吗?”
“所以您的过往您的名声包括您刚刚的开场致辞都是谎言吗?”
马略斯和沃格尔对视一眼彼此交换的只有担忧与顾忌。
泰尔斯感觉到此刻全场目光毫无遮掩、毫不顾忌地聚焦在他身上。
无论是詹恩、廓斯德、瓦尔这样的守护公爵。
还是艾德里安子爵、埃莉诺夫人这样的璨星七侍与中央领显贵。
抑或戈德温伯爵、康尼子爵这样的拥王党人与新贵族。
以及各色役兵、官吏、行首等等各门各类、各行各业的尊贵来宾。
他们的眼神就像万钧巨石齐齐压在他的声带上。
仿佛要把他在整场宴会上获得的尊敬与恭谨都抵消掉。
该死。
“我不是法官无权定义正义。”
泰尔斯看着那对满布决绝与死意的目光皱起眉头:
“但你今天的行止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却只是自塞出路。”
安克恍惚地呼吸着。
“杀人夺命也许能引人倾听。”
泰尔斯瞥了一眼周围竭力稳固着他仍处在变声期的嗓音:
“但若听众只为猎奇而来便是听也无益。”
人群里响起嗡嗡声。
“而自甘堕落!”
泰尔斯高声道:
“就算能避一时苦果但下场势必凄凉悔不当初。”
安克扭过头看着在他剑下瑟瑟发抖的老多伊尔。
他笑了。
“殿下一如传言您辞锋锐利我难以抗辩。”
“无怪乎能在野蛮危险的北地维护星辰的尊严利益。”
安克目光一厉:
“但我不是来这里听您说教的。”
“我来寻求的是复仇。”
“那就相信我放下武器留待公正的裁决”泰尔斯努力维持着星湖公爵的威严:
“无谓再诉诸私刑多伤人命。”
他正色道:
“缺乏公道的复仇无异于卑鄙的谋杀。”
身后的沃格尔与马略斯交流着什么但泰尔斯没有听清。
安克下意识地左右回顾在宴会众人的议论声里略显迷茫。
直到他重新看向公爵向后者投来不甘与质问的目光。
“谋杀。”
安克盯着泰尔斯走神了一刹那。
“谋杀?公道?”
他咬紧牙齿声音颤抖:
“不泰尔斯殿下不。”
“我父亲紧紧怀抱着他的武器怀抱着对祖先与血脉的歉疚死在病床上死在世传的土地里而我甚至没有时间去为他下葬就要千里迢迢四处奔波直到今天才能站在您的面前。”
他嘶吼道:
“那才是谋杀!”
“他的公道又在哪里?”
他的剑下多伊尔男爵颤巍巍地插嘴:
“我什么都没做你父亲是自己病死的……”
安克猛地扭头把男爵的话吓回肚子里:
“在你夺走他的一切之后!”
“在你利用商人的卑劣手段”安克声嘶力竭。
“把他逼得无路可走之后!”
泰尔斯向下伸手止住马略斯要派人把自己拉回队伍的举动。
安克怒吼道:
“诸位你们睁眼看看这样的圈套与羞辱与谋杀何异!”
人群炸开了锅。
议论声越发杂乱讨论的焦点却各自不一。
多伊尔男爵瑟瑟发抖眼见情势不利他挣扎着努力发声:
“你父亲没钱我就出借他抵押土地我就收下……”
dd则紧张得目不转睛在哥洛佛的束缚下看着他的父亲自辩:
“你们的子民没活儿干没饭吃我就雇劳役发工钱这有什么错?”
“这是领主们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你该睁眼看看多少年了……”
老多伊尔闭上眼努力不去看那柄让他恐惧的剑:
“整个王国从中央到刀锋无论东海还是南岸……”
“哪里不是这样的?”
此言一出人群一片喧哗。
戈德温伯爵努力维持秩序却收效甚微。
泰尔斯狠狠皱眉。
而捏着男爵小命的安克只有怒火更甚:
“该死的西荒不是!”
他的吼声震动整个闵迪思厅:
“生我养我的鸦啼镇更不是!”
宾客们的嘈杂越来越大卫兵们不得不越发努力把越站越近的人重新隔开。
直到远处的公爵席次上廓斯德·南垂斯特睁开他锐利无比的独眼。
“崖地也不是。”
他看向戴着镣铐在王室卫队的严防死守下依然在自斟自饮显然心情不错的瓦尔·亚伦德:
“还有北境。”
独眼龙公爵长声叹息话语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在以前整个王国都不是。”
璨星七侍们表情不一詹恩公爵倒是挑起眉头一脸有趣。
泰尔斯捏紧拳头对煽风点火的崖地统治者怒目而望。
但廓斯德只是远远看着他轻轻摇头。
让泰尔斯心生疑惑。
客人们的议论声慢慢安静下去留下更多的是不可言说的凝重与谨慎。
得到鼓励安克的眼里重新生出希望。
“没错!”
小拜拉尔扣住男爵的肩膀剑锋直至头顶:
“此行此举在座诸君难道不感同身受吗!”
眼见自己惹了祸的多伊尔男爵不得不乖乖闭嘴。
“该死他这是有备而来。”
在后方沃格尔看着客人们表情的变化气急败坏:
“他把这案子变成了陛下与西荒中央与地方的对抗。”
但马略斯只是摇摇头。
泰尔斯心知不能任由局势发展他的斥责声响彻整个大厅:
“那就证明它!”
“安克·拜拉尔如果你觉得你在做正确的事情那就证明给我看:你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父亲的公道不只为了一时快意与自我满足。”
安克重新看向星湖公爵。
“快意与满足?”
挟持者深吸一口气: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相信您泰尔斯殿下。”
泰尔斯心中一动谨慎道:
“我?”
安克现出恭谨的神色单膝跪下左手却不离多伊尔男爵的肩胛骨:
“于私殿下。”
“您的养父曼恩勋爵生于西荒忠心耿耿侍奉陛下多年。”
“我的父亲更与他同窗共侍在荒漠战争中并肩作战情谊深厚。”
泰尔斯呼吸一滞。
“而拜拉尔家族也曾为您出生入死为您的归国之途起兵开路。”
“您平息了刃牙沙丘的兵戈贤名遍传西荒成一时美谈。”
安克目光灼灼:
“传说之翼随侍左右四目头骨赠尔宝剑克洛玛家千军礼送便是威名赫赫的英魂堡黑狮亦不远千里为您扬旗领路。”
客人们的议论声再度升起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第一手”见闻。
泰尔斯表情不动只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他刚刚发现法肯豪兹所赠宝剑的重量确实不一般。
“于公殿下。”
“您离国六年北上为质牺牲自我护佑子民。”
“当你卫护王国尊严北方佬们无人敢撄其锋。”
泰尔斯听着这些话感受着无数人在他和安克之间往返的目光只觉十分不适。
“您亲历奇险见证了埃克斯特最传奇的王位更替。”
“北方佬视你为仇雠而星辰人却奉你如英雄。”
安克越说越激动他的嗓音到最后变得嘶哑:
“殿下你在北地的光荣事迹证明了您是少有的王国新风——您是伟大帝国在这个继承国度里的最后热血。”
“每个人都在期待您的归来。”
“包括我。”
“和我的父亲。”
此言一出议论声再起。
但聪明的人都住口不言保持沉默。
唯一一致的是所有人都看向了星湖公爵。
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泰尔斯攥紧了拳头。
在埃克斯特在龙霄城寄人篱下北地人们看他的目光要么充满仇恨与敌意要么是礼节完备下的警惕与不屑死人脸尼寇莱是前者的代表里斯班摄政是后者的体现龙霄城群臣则更是肆无忌惮。
那滋味并不好受。
六年里泰尔斯更愿意一个人在藏书室或者英灵宫的某个角落里待着看书、睡觉甚至默默发呆连怀亚都打发到二十米之外。
他曾经以为那就够糟了。
但是。
此时此刻当泰尔斯站在闵迪思厅站在自己的国土上面对着他的同胞国民感受着无数人混杂了期待、崇拜、谨慎乃至探究的目光时……
“不。”
沃格尔隐隐感觉到问题的严重低声道:
“殿下是王位继承人属于璨星王室是复兴宫的代表。”
“但他毕竟不是陛下不是国王不是王国的正式统治者。”
马略斯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他偏偏又是闵迪思厅之主是有权辅理国政的星湖公爵。”
“而他刚刚归国既声名卓著又毫无根基易受操纵。”
守望人眼里的警惕无以复加:
“这就是他们找上他的原因。”
副卫队长扭过头:
“他们?”
马略斯没有说话。
听着他们的私下对话泰尔斯凝重更甚。
“泰尔斯公爵!”
安克目光一肃扬声开口:
“我剑下此人与他的同谋……”
他短剑探出逼住刚刚才借机喘了两口气的老男爵愤然道:
“他们违反了终结历50年‘黑目’约翰一世所签署的《神圣星辰约法》设下阴谋谋害有男爵头衔的世袭贵族!”
泰尔斯眉毛一跳!
“他们触犯了340年‘胡狼’苏美三世所订立的《不二法》在正统封君拜拉尔家族之外私相授受一臣多主!”
面对着数百人安克怒道:
“他们无视414年‘债主’埃兰三世的《国王税法》背着国王与领主瞒报生产逃避税例!”
《神圣星辰约法》《不二法》《国王税法》……
泰尔斯捏紧拳头。
该死这些法令有的他只知道名目有的基尔伯特还未来得及讲授。
在众人的议论中沃格尔面色不愉:
“局势清楚了还真是有备而来。”
他向前一步在泰尔斯身后小声道:
“殿下无论他说什么你现在必须站定立场与陛下和复兴宫保持一致……”
可马略斯面无表情直直打断了他:
“不。”
沃格尔惊讶地回望。
另一边安克的声音仍在继续震彻大厅:
“他们违背了512年‘贤君’闵迪思三世的《吏选通则》不敬地方风俗干涉城镇自治与国王之仆贿赂往来!”
他紧紧盯着保持镇定的星湖公爵:
“他们违抗您的祖父‘长治王’艾迪二世在655年颁布的《量地令》异地租佃私下转让、玷污神圣的封地!”
“他们甚至公然藐视您父亲十一年前为荒漠战争通过现在仍在边境生效的《紧急状态管制令》违法将西荒的战略粮货流出国境倒卖到荒漠与埃克斯特!”
多伊尔男爵的面色越发难看一脸难以置信。
《吏选通则》、《量地令》、《紧急状态管制令》……
面对越发嘈杂的人群泰尔斯觉得不妙。
这已经远远超过他在这几个月里恶补的知识了。
王子的身后马略斯的声音小小响起。
“多伊尔是复兴宫座下璨星七侍拜拉尔是隶属法肯豪兹的地方封臣。”
“多伊尔是根深蒂固的旧贵族历史悠久”守望人面色淡然却话语沉重:
“拜拉尔是以战争起家的新贵族刚过百年。”
沃格尔目光一动。
“多伊尔用商人作派诉诸市场契约等新手段兼并土地变更所有权……”马略斯继续道:
“而拜拉尔援引《量地令》等王政法令自辩只为保住旧封地维护旧法统。”
沃格尔反应过来他看着马略斯难以置信。
马略斯回望他点点头:
“多伊尔远离政治中心在泰尔斯殿下归国后方才力图攀附王室。”
“而拜拉尔则是大胆越过西荒公爵直入永星城请王国中央裁决地方事务。”
在王室卫队们想清楚之后齐齐急变的脸色下马略斯轻轻叹息:
“你能想象这里头涉及多少人多少事多少利害吗?”“究竟谁代表中央谁代表地方?谁是新秩序谁是旧法理?谁在维护王政谁在颠覆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