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你以虚情换假意(下)(2 / 2)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卫尽倾脸色就跟着难看一分,而她所念到的那些门派中人各自也面色大变,因为这些人——
念完以后贺修筠轻笑道:“这些人都是这一两年间各派陆续死去的弟子,原因也多种多样吧,就不一一道来了。只是他们当真是死了么?”
“你……你是什么意思?”
一人浑身抖索从人群中行了出来,乃是东方世家东方玉。
他自从经历了当日东方家中毒一事后整个人如同老了十岁,再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可他此时站在那里双眼眨也不眨盯着贺修筠,面上肌肉轻颤,眼中急切、不敢置信、激动的神色一一闪过,竟是他在那之后再没有过的鲜活模样。
只因贺修筠口中的东方清云,正是当日在寿宴上段须眉言被煜华杀死的他的私生子。
贺修筠并不卖关子,干脆道:“这些人并没有死,而是被我与卫雪卿给抓回来了,自然当时他们没有死,不代表现下所有人都还活着。至于原因,”目光与卫尽倾充满怒火的眸子直直相望,贺修筠轻笑道,“自然是因为我们要研究卫尽倾所制的毒药啊。实则你们都该感激我们二人,毕竟如没有我们这一手,只怕如今不是那些人早已残害了各派同门,便是被诸位给发现,不得已只好亲手诛死那些个叛徒了。”
她话语中的含义,任是再迟钝之人也听得懂了。
她说到此时,卫庄数百人都已尽数抬起头来。
抬头,自然代表已然解去了身上毒性。
贺修筠与卫雪卿再次同时挥了挥手。
卫庄数百人与长生殿数百人在同一时刻迅捷无比拔刀,出手,见血——鲜血飞溅,肆意横流。
“都还在等什么!”贺修筠厉声叫道,“现在就杀了卫尽倾!火药不过是些废物而已!他自己还在此地,就算你们统统死光他也绝不会舍得伤害他自己!”
淌过脚底的鲜血太过温热。
与死亡近在咫尺的恐惧太过惊心动魄。
神行宫掌门邵剑群率先拔出了剑,加入卫庄与长生殿决然以生死相拼的队伍。
神行宫所有人都加入那队伍。
东方玉加入那队伍。
东方世家所有人都加入那队伍。
这是所有人唯一的选择。
如贺修筠所言,不是卫尽倾死,就是他们死。
没有第三条路。
他们当然也可以趁着现在这混乱的机会逃开?
可是门中那些中了剧毒的人呢?
他们不能不管。
不止因为是同门,更因为……谁知道面临绝境之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各派大多数中毒之人,到现在甚至都还不知道是谁。
他们确实没有第三条路。
唯有,杀!
贺修筠微笑看着眼前一切。
在她说出那句话的瞬间,贺春秋与谢殷同样朝着卫尽倾扑过去。
到了此时此刻,这两个人、这两个武林中辉煌了二十年的门派同样没有第二种选择。
更何况,杀死卫尽倾原本就已成为他们数十年来的执念。
“其实谢殷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卫尽倾,你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败了。为什么?”提着长剑从激烈厮杀的场中慢慢走过,贺修筠笑道,“难道你没发现么?所有人都想你死啊。二十年前,谢殷想你死,贺春秋想你死,你的亲姐姐卫君歆想你死,你的好情人贺兰雪想你死,你的好搭档池冥与利用对象段芳踪通通想你死,这么多人想要你死,你怎么就偏偏不死呢?你若死在那个时候,真是省了大伙儿好多事。不过没关系,如此一来也好叫你看清,二十年后想要你死的人,比当初又不知已经多出了多少。”
卫尽倾一人对贺春秋谢殷两名绝顶高手,状似专注,贺修筠却知道他必定将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入耳中。
“到了今日,不但当初的那些人依然想死你,你的老巢长生殿也已经全然背叛了你,当年对你掏心掏肺的关成碧想死你,你的儿子卫雪卿想你死,你的女儿我想要你死,你仇人的儿子段须眉想你死,整个武林、整个天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想要你去死。”长剑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兹拉声,贺修筠抬手指一圈周围,包含万言堂、光明塔在内都已被重重的拼杀包围在当中,“所有的人今天之所有会出现在这里,无论是处心积虑,是筹谋多时,是被欺骗还是被利用,实则都只有一个目的而已,那就是……送你下地狱。”
她最后五个字说得极为清晰,极为响亮,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每一个字都响彻方圆十里。
众人根本难以想象她是用多深的内力说出这五个字。
她说完这五个字的瞬间便吐出一大口黑血,浑身煞气乱窜,红衣似火,面白如纸,丑如罗刹,厉如修罗。
卫尽倾大吼一声,一拳穿透谢贺余威猛然朝着摇摇欲坠的贺修筠打来。
贺春秋紧随他身后大吼一声:“筠儿躲开!”
卫雪卿、谢郁两人从头到尾都未远离贺修筠,这时一左一右分别挡在了她的面前。
但卫尽倾的那一拳临到这两人面门之时却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是因为太快了。
没人看清他如何转向,如何动作。
待到所有人能够看清他的时候,他手中已经多出来一个人。
不是贺修筠。
是贺兰雪。
谢殷视如不见,手中灵飞刀依然朝着卫尽倾头顶直直斩去。
下刻却被贺春秋蒹葭剑生生挡下。
谢殷浑身杀气,厉声道:“你疯了!”
贺春秋怒火沸腾一字字道:“你才疯了!那是阿雪!”
“对呀大哥,这可是你心爱的阿雪。”一手抵在贺兰雪颈间,卫尽倾瞬间敛下了适才那浑身狂暴,不紧不慢笑道,“大哥大可以让谢殷一刀斩下来,就这样让阿雪随我一道去死好了。”
谢殷刀势还在继续升腾。
贺春秋紧紧咬着牙,半分也不肯让。
贺修筠饶有兴致看着他们几人。
唯独贺兰雪神色极为平静,甚还有闲暇朝她身后挟持她之人问道:“当日在天宫你未杀我,又万里迢迢将我带来此处,就是为了这一刻做准备么?”
以卫尽倾的谨慎,他为自己性命之故事先做任何准备也不值得惊讶。
卫尽倾笑了笑,却未开腔。
贺兰雪忽然轻叹一声:“你不回答,我只当你心里终究对我是有两分情意,有两分舍不得吧。”她说这个话的时候,语声中真是有着万千柔情。她在这万千的柔情当中,一瞬间浑身内力暴涨。
涨到此间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地步。
卫尽倾自然也不能。
他当然是最先察觉的人。
他当然想要甩开他怀中的人。
他却甩不开。
就如同他从有意勾引了她的那一天开始,其后半生无论噩梦或者美梦,终归再也没有甩开过她。
那个一身内力失去大半、体内被他下了重重剧毒、原本命门也被他牢牢捏在手心的人像他一样捏起了她精巧的拳头,那颗拳头化作一颗黑色的流星朝着他五脏六腑砸了过来。
卫尽倾避不开,他唯有抱着他怀里的这个人生生承受,一起承受。
在他被贺修筠捅了一只飞镖在胸口却毫发无伤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样的失误绝不可能在他人生之中发生第二次。
未料在不过几刻钟以后,他就迎来了第二次。
刻骨铭心的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