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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璟点了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他起身招呼众人,说道:“既然弘冀能问出话来,我们就去内阁歇息,等着他的好消息了。”他说着话,目光在弘冀面上扫过,似乎大有深意。
弘冀吐出一口气,闭目坐了一会儿,这才开始讯问。当他看到宫监门横拖倒曳的将婢女采莲带进来时,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丝震颤。
她俯卧在地,口鼻中的气息忽而沉重,忽而微弱,身上的伤痕已难计数,额头上却又新添了一道伤口,正不断的流出鲜血,不多时候,已在地上汇聚成浅浅的一泊。
弘冀眉头皱了皱,心中想道:”她目下已是重伤在身,哪还禁得住这般失血,只怕口供没问完,已经死了。”这样想着,他便命人为采莲止血包扎,宫监们还未动手,便被采莲拼尽气力推了出去。她有些嘶哑的声音,在阴暗的屋子中显得凄厉:“你们不要过来,我就是死了也不许你们再碰我。”
这场面,弄得弘冀也有些心软,他刚要说话,便看见从嘉走了进来,他也不多说话,从宫监手中拿过绷带,便扶起采莲,往她头上缠去。
采莲抬起眼睛,看见是他,倒没有挣扎,她气若游丝般说道:“殿下不必白费力气了。我已是将死之人,多流些血,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从嘉没有回应,他手指笨拙的绕着绷带,缠了一重又一重,将佳人螓首包成个粽子模样。当他终于包扎完毕,见白布的绷带上仍不断的沁上血迹,似是止也止不住。而且,在伤口处越晕越大,如一朵渐渐开放的嫣红牡丹。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怒气,目光转侧间,看向几名宫监,大有嗔怪之色。那几名宫监相互看看,不敢抬头,其中一人陪上几分小心,嗫喏着说道:“是小人们不小心,下手……稍微重了点。”
弘冀咳嗽了一声,对几名宫监摆了摆手,复对从嘉说道:“既然是由我来审问,六弟就不要多管,一应事务,我自会处理。”
从嘉微微笑笑,略一点头,在弘冀旁边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坐下说道:“我已经禀明了父母,来这里跟大哥学一学如何审案子。”
他本来含着笑意,在语声未落之时,忽然看到弘冀目光倏然转来,带着冷然凌厉之气,他神情一滞,笑容凝在面上,心中忽然迷茫。
他并不知道,此时弘冀也心中纷乱的想:从嘉到底来做什么,难道是父皇不相信我,故意派他前来监视?还是怀疑我与永兴公主根本就是同谋?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暗,心思转了几转,片刻之间,又恢复了常态。对采莲说道:“以巫蛊术谋害皇上的事,是你主谋,还是公主是主谋?”
采莲昂起头来,说道:“不要诬赖他人,是我自己做的事,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弘冀淡然点了点头,问道:“你是南吴宫中的婢女,以前是服侍谁的?”采莲道:“我三岁入宫,第一个主子,就是太子妃。”弘冀“恩”了一声,再问道:“既然是自幼就在宫中长大,这些根本不能入宫的东西,是谁给你的?那些巫蛊法门又是谁教给你的?”
他这一问,顿时让采莲张口结舌。弘冀面上略见笑容,双腿叠放,好整以暇的说道:“你可别告诉我,法术是你无师自通,物件是你自己变出来的。”
采莲惨然一笑,说道:“燕王殿下,你不必多问了,我已经抱定必死之心,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弘冀哼声道:“你以为,只要你死了,这件事就从此风平浪静么?如果说这桩事情是你一人所为,连我也不会相信,你想皇上会不会相信?”
他站起身来,走到采莲身边,说道:“除非你再招出一个同谋来,才能令得皇上采信。”
采莲咬咬牙,拼力摇头,说道:“没有了,只是我一个人做的,和别人无干。”
弘冀两手一摊:“你若是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帮忙了,你想保护的那个人,皇上迟早会查到的,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还有谁替她顶罪呢?”
采莲愕然呆楞,目光复杂,似是在判定弘冀所说的是真是假,又似是在思量该将什么人招供出来,她迟迟疑疑的,半晌无言。弘冀也不再理她,走回桌子旁,手托茶盏,慢慢品味。
仿佛过了一柱香的工夫,采莲终于颓然叹息,轻声道:“还有一个人。”弘冀点点头,微笑着示意她说下去,采莲困难的说着,道:“是,是耿……”
她刚刚说了几个字,兰幽阁的大门豁然开朗,阁内的灯光照出去,便看见一个人,身着素白衣裙,慢慢走进来。她身上并无多少饰物,只有发间的一枝凤钗,发出莫名的诡异毫光,她容色冷漠,步履坚定,平静的声音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也显得清冷了。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采莲,复抬头说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采莲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爬过去抱住她的双腿,在重伤时都不曾落下的眼泪,终于连绵而下,染上裙裾。她有些哽咽的说道:“太子妃,你何必来救我。你若是也死了,我怎么对得起皇上和太子?”
弘冀虽然知道她所说的皇上太子之类,是指从前的南吴睿帝,以及太子琏,可是听在耳中,却十分的不舒服,他对着公主伏身一礼,淡笑说道:“既然公主肯承认,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以前还对公主称呼一声“姑姑”,而今却只用“公主”二字。永兴公主冷笑道:“让你父皇出来吧,有些事,也到了该说明白的时候了!”
从嘉心中突地一跳,蓦地想起长秋宫水池边上的事,他抬眼对公主发髻的凤钗看来看去,忽而觉得遍体生寒。不多时候,李璟与景遂等人一起走出,看到公主时,各自都露出复杂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