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3 独自一人的乔元寺(1 / 2)
熄了火拔了钥匙乔元寺在驾驶座上静静地坐了几分钟才推开了车门。
走过车后的时候她抬起手手指轻轻划过了中央变形塌陷的车尾厢。车身在阳光下晒得暖暖的有的弯折处很尖锐她小心地避了过去;指尖上很快沾了一层灰平整暗哑地填满了指肚肌肤上的纹理。
后盖塌裂得很严重车厢都无法正常咬合开关了变形绞扭在一起;仍然留在里面的一些露营用品看来是不可能再拿出来了。乔元寺想到这儿微微笑了笑才慢慢地收回手。
走近教学楼的时候人流陆续多了起来年轻的学生们在阳光下打闹说笑令人难以相信过去那一个面容相似的旧世界其实已经死了。偶尔有课上的学生认出她会冲她打一声招呼乔元寺也会笑着点点头道一声早上好——不管对面是不是一张正常人脸。
即使突然有人在眼前变形她也不吃惊。不是因为她已经看习惯了而是因为乔元寺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在这里。
她的身体行走在变形人中按下电梯按钮在没有面孔的同事询问“吃过早饭了吗”时回答“吃过了”……但是实际上她不在这儿。
她已经从变形人的世界中抽离出去了她不知道去了哪儿也许是很远的地方;她早就被海风卷起又吹散了飘荡在灰蓝色的天空与海面之间。
这栋楼这所学校只是一出人群来来往往的哑剧舞台。她耳朵里充斥着学生的说笑声球鞋擦过地板的尖响门开开关关的声音却第一次发觉原来学校里也有这么安静、隐忍的一天。
她将自己寄信后剩下的“旅游照片”挂在办公室墙上最显眼的地方获得了访客们几个“真美啊”的夸赞。没人对照片上她的脸表示出惊奇;要么他们已经知道不能表现出惊奇了要么变形已经扩散到学校里几乎没有正常人的地步了。具体是哪个乔元寺发现自己其实不太关心。
在上课之前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小盒鸟食准备好一小碗清水放在窗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曼妙会过来。曼妙虽然现在只能以她为中心活动但活动范围挺广的加上它有自己的鸟生要过未必会时时刻刻往她的身边凑。
说起来末日世界的道具真是太神奇了竟然将最后没有希望治好的鸟连系在她的生命上和她一起生存下去;以后只要她活着一天曼妙就会活着一天。
……还好她算是留下来了一点东西。
乔元寺对自己的课程安排做了点儿改动:第一节课第一个任务她要求学生针对某个课题写一段理解不用很长少则几句、多则一两百字。她其实都不必等到把作业收上来只要在他们埋头写的时候游走在教室里看一看每个人纸上的东西心里就有数了。
他们写下来的东西倒并非高烧胡话至少大部分乍看上去文理通顺有主语有宾语有关联词却缺少了理解和逻辑分不清事实与臆想充满混乱和自我矛盾自己却浑然不觉——多看一些她甚至能从作业的内容上判断出这个人恶化到了哪一地步。
程度最严重的学生面部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形瞧着简直比她都稳定但那作业里的内容意义已经完全无法辨识了文字本身被简化得叫人看不懂;乔元寺只匆匆扫了几眼就再也没敢靠近过那个女学生。
等她将所有人的作业都看过一遍之后发现这堂课上只有一个正常人。
那是一个模样平凡的男生她以前几乎没有多注意过他因为他总是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低头坐着——大概因为他不太起眼所以其他变形人似乎至今都没发现他不是变形人一员。
乔元寺将他写的作业看了好几遍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找他说点什么。可惜她现在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了……她翻来覆去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先观察一下情况。
幸亏她加了小心因为她很快就发现那个男生看不出来周围人的面部变化不是演技超群而是真的看不出来——有一次他对小组讨论里的同学说了句“你吃口香糖呢吗给我一片吧”;而乔元寺盯着那个下半张脸是上半张脸的倒影的人看了几秒压根没找着他的嘴在哪儿。
等那人说了一声“是啊”果真从包里拿出口香糖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了:在那男生眼里这个变形人不仅是有嘴的那嘴还在嚼东西。
两个星期之后那男生在课堂上变形了。
同样的事情后来又发生了好几次似乎相比“看得出来变形”的正常人来说“看不出来”的正常人比例更大——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乔元寺难以避免地消沉了几天。
作为少数中的少数他们必须得装作看不出来变形的样子才能保证其他变形人不对自己动手;可是在保证了这一点的同时他们也将找到同路人的可能性给推远了。
这种情况下假如学校里还有能察觉到情况的正常人他敢来接触乔元寺吗?自然是不敢的。
当然或许她本来也不应该去接触他人。
在樱——在她开学之前她也同意自己这种特殊状况还是尽量离群索居、避人耳目的好;她身边的正常人越多就越危险。道理乔元寺都懂她只是没想到独自在变形人中沉默着竟然会是这么难熬的事。
说起来……离开学过去多久了?好像已经有一个月了吧?
她表面上一切如常上课备课开会说话谁也瞧不出异样但她的脑海深处似乎总有一点儿恍恍惚惚。她的时间已经停止在了开学前的那一天所以每当她看见报纸日期又增加了一日她总暗自怀疑是报社出了错。别人数日期是在往前走她数日期是在倒计时:还有十二个月零一个星期还有十二个月零六天还有十二个月零五天……清零那天会怎么样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