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7 物品(1 / 2)
如果记忆能被提取出来刻在影碟一样的载体上就好了。
这样一来她可以反反复复地播放它体会它想在那段记忆中生活多少次就生活多少次。她不必担心每次回忆的时候大脑会犯下人类难免会犯的错误:比如遗忘了哪些细节比如不自觉地改变了某一部分……最终留下的记忆与当年真实发生的事或许已经截然不同。
如果谢风可以选择那她会反复播放的正是那一个雨夜里与东罗绒在游船上共处的时光。
在游船启动的那一刻谢风和东罗绒都体会到了同一种感觉:就好像长久以来一直蒙在脸上的厚布被人去除了她们第一次能够自|由地呼吸。外面是暴雨是汪洋是黑夜是没有落脚之处的逃亡路头顶上还罩着一层末日的阴影——但是一切都太好了。
假如这就是世界末日那谢风会张开双臂、纵身跃入末日之中。
外面的世界那么广阔包罗了她想也想不尽的可能却唯独再也没有束缚和压迫;她有力量有能力让自己迎上海风与海浪相撞——谢风想象她会撞出黄钟大吕般的金属回荡声。
更何况还有东罗绒。
在遇见东罗绒之前谢风其实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旧的十九年正在渐渐走向萎缩枯竭。东罗绒并没有救她一命——她伸手将失落了旧生命的谢风接住了又像母亲的产道一样将谢风送入了新生。
怎么可能有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感情呢谢风对此十分怀疑。这样的感情太不寻常了吧以至于它一定逃过了文字所能覆盖的范围。
她和东罗绒在暴雨里的轻舞那一张装着陌生音乐的唱片掺着海水、雨水的烈酒酒杯轻磕时的脆响东罗绒向后仰头时发出的大笑声……
谢风愿意反复播放这数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回忆直到遇见巡逻军舰之前。
到了那一个时间点上她会倒回去从头开始从她把蛇头吼出去开始再放一遍再看一遍。
但是人没法控制——至少在很多时候是没法控制自己思绪的。
沉沉大雨声从来没有如此响亮过近乎狂怒似的击打着海面波浪被拍得悸颤摇晃每一股海流都好像有自己的意志要搅碎冲散它们看见的一切。
对于船只来说不算特别剧烈的波浪当人被抛入其中时却能够叫人感觉这样绝望——发生了什么?谢风直到呛咳着从海面上露出头的时候她脑海深处还是懵着的。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她在做梦吗?
在漆黑大雨下黑沉沉而没有一丝光的海面上重峦叠嶂似的怒浪此起彼伏。谢风以全身力量蹬开深处的暗流划开扑来的水浪与每一波朝她轰然压来的海浪相抗;她冲破一层层的水幕拼命朝船被打中的方向游去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高声嘶叫呼喊着东罗绒的名字。
那种人贩子偷偷转移猎物用的小游艇怎么会是巡逻军舰的对手?
所以在出发之前蛇头就跟她解释过几次他们的路线是完全避开了海岸线巡逻队的。他不知在海上走了多少次对于何时出发、怎么走才能大概率不被抓自然十分有心得——当几人遥遥发现了远方一艘大船的时候他惊得都愣住了。
“那、那不是海岸线巡逻队的船啊这里早就超出他们巡逻的范围了”他用望远镜看了几秒转过头时已经面无人色了。“那是一个……我从来没遇见过……好像是一艘护卫舰!”
蛇头不知道谢风和东罗绒却很清楚——秋长天的死一定被发现了。
只是死了一个安全部长官或许还不至于在短时间内连这么遥远的海域里都布上了追兵;但他的死状以及活下来那卫兵的供词都能证明逃亡的人中有一个是进化者——出动军舰就不奇怪了。
另外一件其实不奇怪但是当时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是那艘军舰甚至连一个确认身份的通讯都没有发过就朝他们开炮了。
万一打死无辜的人怎么办这个问题似乎从来就不是一个问题。
船身被炮弹轰上的那一刻谢风其实模模糊糊地记不清楚了就好像她的回忆也像那艘船一样被炸成了碎块。
她记得一声震耳欲聋的重响她记得眼前闪过碎片似的白光她记得东罗绒的手从自己手中滑了出去以及自己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上被高高抛入天空又“啪”一下砸在海面上痛得她似乎失去了一时半刻的意识。
泪城的孩子水性一般都很好但即使是谢风也觉得她好像拼命游了一辈子才终于往回游了一点点终于在漆黑海浪上看见了几片模糊昏白的碎片——那是船的什么部分她却几乎认不出来了。
其中有一片较大的、似乎是破碎甲板的影子漂流的速度比其他碎片更滞缓好几秒钟过去竟然还没有漂开多远就好像它身上挂着一个什么沉重东西似的。
谢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登时来了精神脚下一蹬就一个猛子扎入水里朝它全速游了过去。
“这里”遥遥一声呼喊让重新露头的谢风心一下子沉进了失望里——是那个蛇头的声音。那蛇头一手扒在甲板上只勉强露出了个脑袋朝她拼命喊道:“救救我们东小姐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