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番外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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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当时相侯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
情意绵绵的古诗从六岁的孩童嘴里朗朗诵出,女儿家的团鬓在绿荫树影下煞有其事的晃荡,唇瓣儿一字不差地开开合合,念到后半句,不自觉地眨眼咕哝。
“秋藕……续处,那不就是藕断丝连……爹爹,你确定你选这首诗没问题嘛?”
“什么藕断丝连,好好一首深情似海的诗被你解释得这么乱七八糟。”一身青儒衫的公子哥披着一头半散半乱的发,一手拿着拨浪鼓,另一手按住怀里呀呀乱闹的小儿子,好一副手忙脚乱家庭主夫的模样,“小久,别闹,让姐姐好好背诗,背好诗你才有奶喝。快快,接下去,后四句……”
小女儿不高兴地努努嘴,自家爹爹却棋出妙招,眼眸一斜,余光扫过端放在石桌上的糖粑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要想吃零食,赶紧背情诗。
猫儿一般的杏眼瞪亮了,哈巴狗般的小舌探出唇,有食好办事,她的干劲又上来了!
“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呃,呃……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点黏地絮!我如饿虎来扑食,糖似我心昭日月!”
狗尾续貂乱添一句,她如腾兔般一跃而起,扑向石桌上的糕点,猫儿一般叼起桌上的糖粑粑吧嗒吧嗒啃了起来,一脸满足,完全不顾爹爹正用一脸任重道远的表情看着自己。
一只大掌拍在她小小的背脊上。
“福儿,爹爹和弟弟的幸福,就靠你了!”
朱福如,六岁半,七岁差仨月,长女。
家庭成员:
爹爹,职务:礼部小吏。
长男,朱晓久,一岁差一月,职务:朱家香火。
娘亲,朱如氏,黄脸婆的年纪,职务:不安分的家庭妇女,长期离家出走中……
这就是朱福如对自家成员的整体看法,啊,差点漏掉了她自己的职务……
唔?这个,要怎么形容好呢?
嚼着糖粑粑,她一拍脑门——亲爹亲娘长期无聊*的道具。
这就是所谓真爱结亲的悲剧,为了下一代的幸福着想,还是应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规矩不是没道理的,没见过没感情的婚嫁绝对不会这般折磨无辜的下一代。
说起她家爹亲娘亲的真爱之情,朱福如叹了口长气。
她家爹亲,俊书生一个,除了会吟诗作对考科举,大仁大义白莲花,基本等于废柴一只。
她家娘亲,书香千金一枚,当然,绝对不是那种待字闺中安分守己的货,吟诗作对不擅长,可看起杂曲小说来,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他们俩初遇那会,最流行的小说名叫《俊书生》,于是,娘亲跟着爹跑了。
他们俩花前月下那会,最流行的小说名叫《嫁入侯府恋相爷》,于是,他爹中举当官了。
感情如胶似蜜,她家娘亲,打心眼里把爹当男角儿爱着疼着,自己就是那受苦受难也不怕的女角儿,各种苦儿都能吃。
她也在这种祥和的家庭氛围下茁壮成长起来,爹爹教她唐诗宋词,各种栽培,娘亲塞给她杂曲小说,誓要将她培养长女角儿二代,再找到像爹爹般出色的男角儿,过上幸福的真爱生活。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京城男风开始盛行了——
《朕为将军解战袍》、《朕的驸马》、《两只公子一台戏》……
好巧不巧……爹亲又被留宿在宫里了……
好巧不巧……爹亲又被相爷赏识了……
好巧不巧……同僚又把不胜酒力,孱弱如柳的爹亲“抱”回府了。
好巧不巧……娘亲开始看男风儿小说了……
连六岁的她都知道,女角儿在那种剧情里除了继承香火,就只剩下炮灰陪衬,惹男角儿吃些飞醋的作用,于是,她家娘亲留书出走了。
“不识良人真面目,只叹卿乃弱受身。”
娟秀对仗的怨诗一首,勾起爹爹的文人情怀,情感涌动,一脸深受打击地扶墙而立,薄唇颤颤不停,欲言又止,可看在小小的朱福如眼里——
“爹爹,娘亲的意思应该是,就算是断袖,但如果你是被压的那个,她就打心眼里鄙视你。”
“……”
此话一说,爹爹扶墙跪倒,方才的情流涌动陡然不见,只恨不能连眼白都翻出来狠狠地瞪视她。
“爹爹,现下娘亲都滚球了,你就偷偷告诉孩儿,你当真和那位听俊俏的相爷还有威武的将军大人没有什么嘛?”
“……连你都不相信我?”
吐吐舌,她一脸无辜,“当然不是!孩儿自然是相信爹爹的,只是……你们站在一起,看起来也嘿嘿……蛮美型的。”
“……”
“反正孩儿和晓久都生下来了,爹爹不用为香烟担心了,不如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吧!”
“啪啪啪”
所谓祸从口出,最后,爹爹也没有去背叛娘亲去追寻他的幸福,而是把她这个才六岁就六根不清净的小丫头按在腿上一顿好打。
爹爹虽然看起来秀弱,可气上心头时的手劲真不是盖的。
这娘亲一出走便是半个月,爹爹是家里朝堂两头烧,白日里满口治国理,到家背起奶娃娃牵着她亲戚朋友家蹭口饭,家里没了女人张罗,俊秀的爹爹衣衫外套乱搭一通,胡渣子总也忘记刮,这般看起来,嗯!已经不再那么像弱受君了呢!
再让她重操旧业,充当一下*道具,背上情诗一首,去娘亲面前讨个好,表达一下娘亲不在的时候,他的相思之苦,一切就该回复五好家庭该有的模样了吧。
为了让爹爹又能变回风度翩翩的弱受,娘亲回来时,她就这般大声诵读出来吧!
“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当时相侯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点黏地絮。”
“…福儿,娘亲不在时,你爹爹当真都在吟这首诗?”
“对呀!娘,你不要跑了嘛,你不在家,我和爹爹,还有弟弟都要长毛了。此诗为证,爹爹对你情深似海,你跟爹爹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反正就算你跑去哪里,男角色迟早也是要和女角儿永远在一起的,你就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那也得你爹是男角儿,你娘我是女角儿才成吧!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怎么会!你看爹爹背的这情诗……这情诗它……”
“藕断丝连?他还要跟那相爷将军还是皇上藕断丝连,连续数日留宿宫里,是不是?黄叶路?哼,根本就是在讽刺我已是黄脸婆了!回去告诉他,我与他就此别过,今生今世不复见!”
她就知道这诗大有问题,以娘亲那种读字不求深意,再加上扩散性八卦思维,爹爹,你真是书读太多,头壳坏掉了,直接写一首“爱你在心口难开,要留清白在人间”不就完了!嘚瑟什么古诗!卖弄什么文学造诣!
“不,不要!娘亲,你回来啊!那不是藕断丝连的意思,你也不是黄叶路上的黄脸婆!我不要跟爹爹过长毛的生活,他给我读的唐诗宋词没有你给的小书好看,你不要走哇,娘亲!最少,把《失忆少主俏丫头》的结局告诉我,那公子到底最后回复记忆了没有!”
一个扑腾,朱福如从午睡梦里惊醒过来,向前扑的身子往旁侧一歪,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树杈上,整个人从高处翻滚下来。
啪
一阵清新仙雅的香味从鼻尖掠过,她的屁股竟意外地没有感到的疼痛,只是略略往下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托住她。紧闭的双眸怯怯地睁开,印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妖娆俊俏的少年脸庞。
不在乎弄脏自己一身锦缎华服,他单膝屈下,正一脸忧心地深看着她,就仿佛那小说本中的男主角看到命定的女主角般情根深种,深情款款。
“你,你没事吧?”他伸手而来,就快要关切地碰触她的手。
大梦初醒,便天降良人,何等美事!
她即刻迎上,“我,我没事……”
话音未落,那公子已经用尽力气紧握住她的手,把她拎起,接下来就要把她拥入怀里好生安慰一阵了吧?
“啪”
一阵疾风过耳,她突然真真切切感受到屁股的痛了。
怎么回事?为何屁股好痛?
喂!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她被扔出来了!还一下被扔出老远,整个大屁股垂直墩在地上!这完全不符合故事该有的设定哇!
“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当然有事啊!”被俊公子紧握双手后竟然不是暖暖的拥抱,而是被抛出老远啃土,这不仅有事,还是天大的事!
“你有事与我何干?”连背影都俊俏有型的公子哥淡淡地回过头来,冷冷的语调与方才关怀万千的态度相去甚远,冷眼看着不远处屁股负伤的朱福如,“你现在摊上事了,最好给我闭上嘴巴乖乖待在那别动。”
“咦?”不是情窦初开,山盟海誓,出嫁高富帅,掌管侯府宅,走向人生巅峰,而是摊上事了?这落差比她从树上掉下来还大呀。
见她呆坐在原地,他急忙回头看向树下,用温柔地快要沁出水的声音小心呼唤着,“小景,小景,你没事吧?你睁眼看看我,看得见么?头晕么?都怪我,都怪我想见你,硬要偷跑出来,让你在这等我……”
“……”搞了半天,那深情款款,情根深种的对象不是她,而另有其人啊?
“被那臭丫头这么一砸,一定很痛。你,你说句话,莫要吓我。”
一只白皙的手颤了颤,扶上那俊公子的肩,清泉润玉般的男音轻声从那树下响起,“……我无碍。”
“怎会无碍!你本就身体柔弱,再瞧那臭丫头身底子又不轻薄,从那高树上砸下来,还不要了你半条命去。不行,我要揍她!”
说罢,他甩袍起身,双手抱拳,骨节咔咔作响向她步步逼近而来。
喂!娘亲……孩儿被你坑哭了,这些小说都是骗人的!是谁说命中注定的良人一定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他现在是出现了,可是,他要胖揍我呀!
“公,公子……有事好商量。这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打女人的。”
“呵,是嘛?这好办。”他冷冷一笑,“来人,给她换上男装。我再揍。”
“……”还有这招?
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俊公子家随而至的仆从,真要上前来动手扒她衣裳,再也顾不上屁股疼痛,站起身就要脚底抹油逃跑,背后却传来阴森森的威胁。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傻乎乎地只想逃跑。你一双小脚跑得过我家大业大?跑得过良驹数匹?”
“刷拉”他展开折扇,一派纨绔公子的派头尽显。
撒开的脚步僵住,朱福如站定转回身,挠头,恨不能弯腰贴地地跪地挠墙。
瞧瞧这气度这派头,活脱脱男一号啊!只可惜,他是人家的男一号,不是她的……要不是她一屁股“敦”在他小情人的脸上,也不会有此厄运。tt
为今之计,只希望他的小情人不要像他一般小心眼,但是,以娘亲从小灌输她的观念看来,这等为了显示男一号对女角儿用情专一至深的关键时刻,就算要当场斩杀她这“第三者”也不未过,小命休矣……
正当她风中颤立,一道春风暖意带着天籁之音吹拂而来。
“……殿下,我已无碍,无须再为难她。”
只见那树下身影盈盈而起,侧身而立,一身白裳公子袍随春风桃瓣肆意飞舞,顶冠似乎因她冲撞下掉落,一头黑丝被风吹乱,隐去他的面容,但只看那身姿也知道,必是风雅姿容绝佳的美人一枚。
美则美矣,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呐。那悠然淡漠的声线低沉韵长,但分明是男子的声音。
“……他,是男人?”好半晌,朱福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纨绔公子回头瞥了自家美人一眼,“小景自然是男人。如何?就算是男人,你弄疼了他,我就不能心痛了么?”
“…你,你们,原来你们是……”难怪两个大男人见面要噎着藏着,躲到这树林深处。
方才的歉意,忽然烟消云散,一股怨念陡然而生,自从娘亲离家出走后,她便讨厌透了男风小说,为何偏偏让她看见这等双重美男没她份的现实版。
都是这些没事把情啊爱啊弄得凄美如画的男人坑害的,找个妹子过日子不好吗?不在一起会死吗?
她揪紧了罗裙,一脸义愤填膺地瞪下面前的双重美男,那宛如看见杀父仇人的表情让纨绔公子挑眉起眉,调侃地看向她,“我们俩是什么?”
“……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娘亲离家出走,害得我妙龄芳华的少女时代过着长毛的生活,我最讨厌你们这样的不正经的臭男人了!呸呸呸!”
莫名被冠上不正经的名号,他不怒反笑,看着那像受了极大的委屈般,哭着跑走的身影,朝身后轻声问道,“小景,这是哪家姑娘?”
“不认识。”
“哦?我还以为这便是你那位琴棋书画才貌双全的青梅竹马。”
“……”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点黏地絮。她方才在树上梦呓的情诗,不就是上回在书房里你藏在袖袋里的那句?朕记得落款是……一片柳叶。”
“……”
“看来,是朕眼拙了,想想也是,能得你恋慕的姑娘又岂能是这等没气质的小丫头,看你这般掖着藏着,是不是怕朕见过后惊为天人,同你抢了她去当妃子?”
“……”
“哈哈,同你开句玩笑话,别瞪我。我这么中意小景,既然是小景喜欢的女人,朕要亲自赐婚都来不及,又怎会同你抢。”手中扇轻摇在胸口,他看着那抹在夕阳下哭着跑走的身影扬起深笑,“再说了,朕与小景的品味似乎完全不同呢。比起大家闺秀,女儿家还是该活泼可爱点才好——吃。记得把朕的喜好告诉令尊李丞相,过几日选妃的时候,帮朕挑几个称心如意的吧。”
“妃嫔人选不仅是供你吃的,岂可疯疯癫癫,不雅不静。”
“朕没说全部啊,只要有那么几个,一只手数的过来就好,总得有几个能与朕说上两句话的吧,不然小景在宫外,朕已经快要在宫里憋死了。”
“选妃之事,乃国体大事,家父绝不会让你胡闹行事。”
“所以啊,朕才在想,若有一天,小景能子代父职,入相朝宫,变成朕的左膀右臂,该是件多美好的事,小景才没有兴趣理会朕娶哪个世家大族的女人,比较爱临幸谁,子嗣是从哪个肚子爬出来,嗯?”戏谑的语调,丹凤眼微眯,手一抬,他大方地揽上美人肩,兄弟般地将他拉近自己,却换来美人波澜不惊地一眸轻瞥。
“自古帝王无私事,想要轻松自在,下场必然不好,既然已位继大统,烦请陛下休要自轻轻人,切记当初豪情壮志,也不枉我与家父看错君主。”
音极轻,份量却极重的一席话,让丹凤眼又眯紧几分,他深笑,收回不规矩的手,负在身后,昂首而立,回复一派皇族高贵的气度,“小景所言极是。既然朕已在众多皇位继承人中,通过李丞相多番试炼,继承大统,就该不负李丞相力保辅佐,好好治理国事,什么后妃子嗣由他替朕甄选便是。毕竟,从坐上龙椅那日开始,朕就不再是寄宿在李丞相府上的小世子,而是关乎李氏一门荣辱的关键,对吧?”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景是何意,于朕与你都无用,重要的是,你家父李丞相是这意思便足够了。朕是明君还是庸主都无妨,重要的是,别惹乱子,乖乖听话……”
“所以殿下与我相好也只是为讨好家父乖乖听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