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云满应了一声,便下去做安排,没过片刻,楼下却传来了吵吵嚷嚷之声,其中还夹杂着傲慢的呵斥:“这是纯种的汗血宝马,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们这满屋子的人就都下去陪葬。”
顾长澜皱起了眉头。
云满飞快地回来合上了门,小声道:“主子,是平安郡主来了!”
平安郡主又是谁?这要过年了怎么京城里的贵人都往外跑?宋程和颜照面面相觑,脸上都是同样的不解。
屏风后的锦钟却飞快地将颜照床上的帷幔放下,将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小声道:“别出声。”然后将宋程拉了出来,站到了顾长澜身后。
这是个什么情况,有热闹瞧了!唯恐天下不乱的颜照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将耳朵贴在了帷幔上。
房门“咚咚咚”地敲响了。
房门一开,宋程的眼睛又直了,若他是只孔雀,只怕此时早已花花绿绿地开屏炫耀引人注目了。
进来的人披着月白色的斗篷,领口上一圈白白的绒毛衬着雪白的小脸,明眸皓齿,手中捧着镂空银香球,朱红色的流苏绕在手上更衬得她手指白皙娇嫩,似一株风吹即落的娇花,让人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
“顾大哥,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您,您这是要回京吗?”她说话娇娇柔柔却字字清晰,带着独特的韵味散落在众人耳朵里。
“正是要回京,郡主如何在此。”顾长澜沉着脸,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娇花而怜惜她。
“因父亲近几日病着,小妹想着大和寺的平安符最灵,所以前来求取,如今也正要回京,没曾想在这里碰上顾大哥。”平安郡主一面回答,一面暗暗观察屋中的情形。
屋中除了云满和锦钟,还多了个文文弱弱地书生,直勾勾地看着她,实在让人讨厌,一架屏风隔开了她一部分视线,屋中还有淡淡地药味。
最重要的是,每个人的眼睛下面都挂着淡淡的青色。
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而且是个病人,所有人都因为这个人一宿未睡,或者说是彻夜照顾!
平安郡主心中掀起怒涛,面上却分毫不露,仍旧是笑意盈盈问道:“这屋中药味十分的重,可是有谁病了吗?”
“不过是个侍卫。”顾长澜随口答道。
云满与锦钟都悄悄地舒了口气,这位郡主视顾长澜如囊中之物,最恨他人觊觎顾长澜,生了副菩萨面孔,手段却十分毒辣,连锦钟都吃过她不少亏,若是让她知道颜照是个姑娘,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偏偏她在人前每每都十分柔弱无辜,让人吃了暗亏还没处说,当真是防不胜防。
平安郡主怀疑地看了一眼屏风,道:“既然顾大哥也要进京,不如我们一起走吧,这雪越来越大,还请顾大哥多多照应。”
“苏国公如何病了?”顾长澜反而说起苏国公的病来。
平安郡主愣了一下,答道:“前几日贪杯喝多了两口,又吹了冷风,父亲他年纪大了,一时禁不住就病倒了。”
“本王记得京城的光宝寺十分灵验,各位小姐夫人都常在光宝寺进香,郡主如何舍近求远跑到这么远的大和寺来了。”顾长澜语带讽刺,毫不留情地拆穿平安郡主的托词。
颜照隔着帘子和屏风仿佛都能看到平安郡主强忍着不落下的盈盈泪水,暗道顾长澜当真不解风情,上大和寺不过是个借口,最重要的是能与顾王爷一道回京,朝夕相处罢了。
平安郡主张了张嘴,红了眼圈,小声道:“小妹,小妹不过是......”
不过是倾慕你,不过是仰慕你,不过是爱慕你。
不过是一朝见了你,便爱上你高高在上的孤傲,如同一尊神邸,不能亲近,不能触摸,只能远远的跪伏。
可这些话却没有一句能说,平安郡主攥了攥拳头,想到自己的身份与美貌,又有贵妃姐姐与皇上相助,她必定能如愿以偿。
“本王的行踪竟然连你个弱女子也能轻而易举查到,看来本王身边的人都得换一批才行。”
“不是的!”平安郡主连忙出声解释:“是我求了姐姐,姐姐才告诉我的,您别怪他们。”
顾长澜的手指动了动,沉默了片刻才道:“一个时辰后启程,若是要同行,郡主请尽快安排好。”
平安郡主微笑着称是,她屈膝行了平礼,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只有飞扬的裙角能透露出她的心意。
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堪称大家闺秀的典范。
顾长澜低声对云满交代:“派人去查查贵妃如何拿到皇上的密信。”
“是。”
“锦钟,去替颜照寻一套衣服,别叫人看出来她的身份。”
“是。”
“宋程。”待云满与锦钟都各行其是,顾长澜唤了一声宋程,却不见他答应,抬头一看宋程居然还望着平安郡主离开的方向流哈喇子。
颜照从屏风缝隙里见他不怒反笑,一阵毛骨悚然,赤着脚就蹦了下来,狠狠踹了宋程一脚。
“哎呦!”宋程痛呼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抱着腿瞪颜照,回头一看,就见顾长澜乌黑的眼睛如同深渊一般盯着他。
“王、王爷?”
该死,这平安郡主一看便是与顾王爷内定了的,他竟然还盯着人家不放,顾王爷会不会派人挖了他的眼珠子。
宋程越想越怕,顾长澜还什么说,他就已经冷汗淋漓,求助地看着颜照。
好在顾长澜此时心中也有事情要计较,并未吓唬他太久,开口道:“从今往后你跟着颜照,警醒点,不要被人现她是女儿身。”
“知、知道了。”
宋程抹了抹额头,暗道这是小事,这么多年他可是把颜照藏得滴水不漏,颜照正要笑他胆小,就见顾长澜狠狠瞪了他一眼,训斥道:“还不回床上去!”
颜照一愣,回过神来才看到自己正露着白嫩嫩的两个脚丫子在外面,顿时羞的满脸通红,一咕噜爬上了床,将自己包了起来。
顾长澜坐下来,脑子里浮现出从前的一幕,她也是这样露着两只小脚丫,提着绣鞋从墙头翻过来,借着伸出去的桃花树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在树下小憩的他身上。
漫天的桃花扑簌簌地落下,他一把握住她圆润的小脚,脚底上沾着灰尘与砂砾,看着她绯红的面庞,璀璨的目光,如同春雨里疯长的春笋一般生机勃勃,一扫他心中的阴霾,他轻声笑起来,问道:“你是谁?”
她也笑起来,露出整齐的两排细瓷白牙,又有些不好意思,朗声道:“二哥哥,你怎么病的连我都不记得了!”
他还记得她是谁,可是她已经全忘了。
忘了也好,再坏也不能比从前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