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三)(2 / 2)
八阿哥点头笑道,“可惜这一切没有如果......但我决不会让你流泪如此......”
“你就是宁死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是吗?任何人对你的善意,你只当作是冒犯到你骄傲的自尊,是吗?当年行痴大师的佛珠,你最终还是还给了我......”
八阿哥看着她,“我任何的骄傲,在你面前都灰飞烟灭......”
樱儿不明白,“这里面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八阿哥道,“你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不得不.....”
他又咳了一口血,樱儿连忙扶着他,给他抚着背......八阿哥喘息一阵子,岔开话题道,“樱儿,圣祖爷虽然是选择了四哥,但是这也并非是社稷之幸事。四哥说要整肃吏治,这固然重要,但是若是四哥能够就此广开思路言路,顺应无为而治,尽量摆脱汉人的那些繁文缛节的虚礼,加强国家体制建立,而不是靠一人之智才是。否则这些整肃都只会头痛医头,治标不治本。虽然目前大清的疆域辽阔,但是别忘了,人口也随之而多,人多了需要的供给也会多,让天下人吃饱饭可不是简单的事。而且人人光吃饱饭显然远远不够,所以要以农为本,大力发展海事,大开商贸禁锢,那大清国才能有今后几百年的强国之路......但是四哥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樱儿惊异得忘了哭,“那依你看来,大清国如此下去,国运将会如何?”
八阿哥笑道,“败军之将何言勇?”
樱儿摇头道,“我就是想知道。”
“福兮祸兮,现在大清国若是不再去找到新的富国富民之路,一味的只学汉人的那些虚礼俗务、闭门造车,也就不到百来年的运势......但是这百来年中,可别小觑了那西洋诸国,他们也已经立国几千年......之前总也以为西洋诸国路途遥远,与我大清并不相干,况我大清国力日盛,远伐之师并不能有什么作为。但是事情并不是如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我听台湾来的尼德兰国的人说过(当时荷兰人曾经占领台湾,后被郑成功驱逐,郑成功的儿子又被老康收服),他们如今竟然能够从海路远航到天边,发现了什么黄金之国,有了这些能力,他日未必不会犯我大清。当日你也说过,那个金钱帝国是没有国界不畏路途的,金钱永不眠,只要有利益,再远的路途都不是障碍。我大清物产富庶疆域辽阔,自然不会去觊觎那西洋诸国,但是我们却不能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若是他们有的长处我们拿来研习,也并无不妥。”
樱儿万万料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言辞,喃喃地道,“果然你想得......那么深远......”
“圣祖爷一向喜欢西学,但是仅仅为了逸兴,实际上更是重要的是这一切应与汉人的‘经史子集’一样引为己用才是。我只希望四哥在安定朝纲后能够想到这些,但是他却不以为然,仍然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这些只能是作茧自缚,并不能够带来新的希望。”
樱儿做声不得,她猛然觉得头晕目眩,她在思忖自己在这一局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樱儿,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是吗?若是以我的法子也不过保两三百年的国运......我只希望这今后几十年中,能出一两个锐意进取、刻意改制的后世君王。”
樱儿呆呆地看着他,她心里知道答案是“没有”。
她又落下眼泪,八阿哥笑着为她擦去眼泪,“这一切已经不必由我再去操心了,是吗?我刚才说了,因为你是樱儿,所以我并不赞同你去介入这一切。我知道你是天外的仙女,以你的学识和睿智,往往能够力挽狂澜,能够改变一时的时局态势。但是这也终究改变不了人的固有想法......人一旦治标后就很容易忘了病痛,并不希望再花力气去治本,尤其是治本要大动筋骨的话......樱儿,这些只有你懂,你能够劝说四哥......”
樱儿无言以对,她只能惊叹他的眼光如此犀利和超前,他所说的在当时是无人会信的,若她是那个时代的人也未必会信,但她所知道的三百年间的历史,完全印证了他的理念,原来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同样,历史没有如果,这一切对也好、错也罢,已经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
“让我给你梳梳头。”
八阿哥眼里闪出温柔和欣慰的神情,微微点了点头,樱儿扶他坐正,拿起梳子,将他的发辫打开,缓缓的梳理着,抚摸着他粗硬的头发,夹杂着一根根白发,不禁柔肠寸断。一边流着泪,一边仔细将他的头发编好,忍不住在他的头顶上深深印下一吻。
八阿哥又开始一阵阵抽搐,樱儿用手巾蘸着水给他擦拭着前额脸颊,却明知无能为力,眼泪成串的往下落......八阿哥斜靠在她的身上,身子越来越沉,慢慢地说,“樱儿,你还记得额娘绣的庄周梦蝶吗?记得她当时一边绣,一边对我说,既然未来是虚幻不定的,那为什么不去顺应本心,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错过了再去后悔,只能是一生的遗憾......额娘还说,你是一个不畏艰险的人,有着常人没有的百折不挠的毅力,你不会走别人给你安排好的路,所以至少也该让你明白我的真心,让你自己去选择......没想到在畅春园里我没有来得及向你表白,你已经选择了四哥......可惜我只有在最后的时刻才能对你吐露心声......”
樱儿问道,“当日在畅春园,你说过有重要的事情对我说,是什么?”
八阿哥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笑,“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是吗?重要的是,就是在那天,你选择了四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