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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病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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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滨根本不相信一场疟疾便能夺去罗猎的生命,他看中了罗猎,想试着将罗猎培养成他的接班人,若是在吃了药打了针的情况下仍旧抗不过这场疾病,那么又有什么资格来做他的接班人呢?曹滨更担心的是罗猎若是住到了安东尼的诊所,在修养期间,便有可能受到西洋文化的影响。而十三四岁的年纪,刚好是三观塑型期,一旦走偏,很难纠正。

罗猎并没有让曹滨失望,打了针吃了药之后,虽然仍旧昏迷,但病情已然稳定。

安东尼稍晚些的时候又来了一趟,为罗猎检查完之后,脸上有了少许的笑容,“董,上帝似乎听到了我们的祈祷,他正向这孩子走来,而且越来越近。”病人情况有所好转,安东尼的心情也有所放松,他拿出了处方本,为罗猎开出了新的处方,交给了席琳娜。

董彪习惯性地摸出烟来,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嗅着,脸上似笑非笑,回道:“上帝还是仁慈的,在他老人家心中只有善恶之分,却没有西东之别,不像是你们这些洋人,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这些华人。”

安东尼连连摆手,道:“不,不,董,你错了。”

董彪嘴角轻扬,走过来拍了拍安东尼的肩,道:“我不想跟你争辩什么,安东尼,八国联军的残暴行为才过去了没几年,事实胜于雄辩。走吧,滨哥在餐厅等着你呢!”

安东尼却纹丝不动,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中的欢愉一扫而光,替代的则是忧愁和伤感。“董,不得不说,你让我伤心了。别忘了,我是一名犹太人,我的中国朋友,你们虽然遭受了耻辱,但你们毕竟还有国家,而我们犹太人呢,已经漂泊了上千年……”

董彪认识安东尼有几年了,却始终不知道他居然是个犹太人。关于犹太人的故事,董彪略微了解一些,虽然不懂得安东尼对祖国的那种渴望,却见到安东尼忧伤的情绪,心中不禁一软,道:“抱歉,安东尼,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安东尼轻叹一声,道:“不,董,你并没有说错什么,我只是想说,我们犹太人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们中国人。天哪,你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呀,董,你和滨哥都是我的朋友,只有在真正的朋友面前,我才会说出这种话,你明白吗?”

董彪露出了笑容,点头应道:“我明白,安东尼,请你放心,出了这扇门,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安东尼反手搂过董彪的肩,愉快道:“董,你真是我的好朋友,走,让我们去见滨哥,用你们国语说,就是咱们兄弟喝两杯!”

董彪大笑,道:“安东尼,你的国语说的是越来越流利了,可是,你并不知道,国语中的喝两杯并不是真正的两杯,可能是十杯,也可能二十杯,甚至是五十杯!”

安东尼闻言,不由站住了脚,一本正经道:“董,我相信你是个讲诚信的人,你必须告诉我,到底是多少杯。”

这俩人勾肩搭背走出了房间,走廊响起了二人关于到底多少杯的争论以及争论后的笑声,而这时,躺在床上一直昏迷的罗猎突然醒来。“安翟,安翟?”醒来的罗猎依稀记得上车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阿彪为什么会强迫安翟答应以命换命的条件,更不知道此时阿彪已经将安翟怎么样了,因而,当叫了两声并没有得到安翟的回应的时候,罗猎顿时慌了。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身来,却被一只柔软的手给按住了。

“哦,上帝啊,你终于醒了,不,不,你不能起来,你必须卧床修养。”席琳娜不单笑容亲切可掬,声音更是柔和动听,只是说的英文,罗猎听得不是太懂。

“安翟,我的朋友,你见到他了吗?”情急之下,罗猎一半英文一半中文掺杂成了一句问话。

但席琳娜显然是没听懂:“哦?你的朋友?是董吗?说实在的,他的长相太凶了,我都不敢正眼瞧他,噢,亲爱的罗,该是你吃药的时间了。”

语言不通,再沟通下去也是白搭,罗猎借着席琳娜转身取药的机会,就想翻身下床,出门去找寻安翟的下落。可却忘记了,自己的胳臂上还扎着吊针。吊针又连带着输液瓶以及输液架,结果,弄出了一个稀里哗啦。席琳娜惊慌转身,惊呼道:“喔,我的上帝啊,你这是做什么呀?”

身后的一片狼藉和席琳娜的惊呼均未能阻止了罗猎的脚步,他踉踉跄跄奔到了门前,伸开手拉开了房间门。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罗猎虽说已经退烧,可身子却弱得很,拉开房间门之后,却再也没力气多迈一步,双腿一软,瘫倒在了门口。

席琳娜先是扶起了输液架,万幸的是输液瓶在床面上抵消了许多下坠的力道,在落在地上时受到的冲击力尚不足以使输液瓶爆裂。扶起了输液架,又看到罗猎瘫倒在地上,慌忙中下意识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才快步来到门前搀扶起罗猎。“上帝啊,宽恕他吧,他还是个孩子。”

瘫倒在地的罗猎知道自己即便无人阻拦也是无力去找寻安翟,只得乖乖地在席琳娜的搀扶下回到了床上。席琳娜喂完了药,又重新为罗猎扎上了吊针,然后拿了体温计来插到了罗猎的腋下,顺势坐在了床边,抚摸着罗猎的额头,脸上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安东尼说,你感染的是恶性疟原虫,是最为凶险的一种疾病,上帝保佑,你总算醒了,也退烧了,但你要乖乖听话,好好休息,不准调皮,懂了么?”

天下母亲各不相同,但天下母爱却是相通,席琳娜这番话说的仍旧是英文,而且夹带了医学单词,显得更为复杂,可罗猎却似乎听懂了,原本黯淡却不乏犀利的眼神逐渐柔和起来,呢喃道:“我只是想去找我的朋友。”

席琳娜轻轻地拍着罗猎的脸颊,柔声道:“睡吧,我的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罗猎不再呢喃,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睡着了。

席琳娜轻柔地从罗猎的腋下取出体温计,认真读取了度数,脸上登时涌出了灿烂的笑容:“主啊,谢谢你,谢谢你救了这个孩子。”席琳娜在护理记录上记下了测量时间和读取的体温度数,37度2,已经属于正常体温范围了。

恶性疟原虫感染之所以凶险,就在于初次发作时,体温往往会升高到四十度以上,而人的体温一旦过了四十度,就很容易出现脱水,水电紊乱,多脏器衰竭等并发症。若是不能及时降下体温,任何一个并发症都很有可能令病人死亡。奎宁做为唯一的抗疟原虫的特效药,对恶性疟原虫却不怎么敏感,再加上恶性疟原虫感染时,高热持续时间要长于其他类型的疟疾好多倍,因而,一旦感染了这类疟疾,即便救治及时,病死率也是相当之高。

罗猎刚被抬出车的时候,席琳娜的另一个同事第一次给他测了体温,当时那位护士姑娘报出的度数是四十一度五,这个温度,对成年人来说已经是致命的温度,席琳娜后来也看了那只温度计,却发现,她的小同事并没有将度数读准确,准确的度数是四十一度六。

可不能小看这零点一度的差异,在这个体温基础上,多出零点一度,就可能少了三分活下来的机会。也亏了席琳娜,在罗猎昏迷的时候,一遍一遍用温水为罗猎擦拭着脖子、腋窝、腘窝、腹股沟等易于散热的部分,并不辞劳苦地始终为罗猎扇着扇子。有效的物理降温加上药物的作用,终于将罗猎从死亡的边缘上拉了回来。

当然,安翟也是功不可没,若不是他及时想到办法,在罗猎尚能进水的时候喂了他一些湖水,延缓了罗猎因高烧而导致脱水甚或水电平衡紊乱的时间,恐怕席琳娜再怎么精心护理,也无法救了罗猎的性命。

席琳娜坐在床头,带着盈盈笑意看着熟睡中的罗猎,低声哼起了一首儿歌。这首儿歌,是席琳娜最喜欢的一首歌曲,女儿小的时候,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听着席琳娜唱的这首儿歌恬然入睡的。席琳娜的女儿跟罗猎差不多大小,如今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受席琳娜的影响,她女儿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而金山不过是一个工业城市,找不到适合培养女儿兴趣的学校,因而,席琳娜甘受母女离别之苦,将女儿送到了千里之外的纽约。

若是没有华人劳工,从金山到纽约的铁路就建立不起来,没有了铁路,远达两千多英里的路程便只能乘坐汽车,中途还要多次换乘,对一个母亲来说,绝不会放心女儿独自来回,那么,寒暑假她便见不到女儿。

正因如此,席琳娜对华人充满了感激之情。

次日中午,罗猎又发作了一次。但这一次发作,一是有了药物的作用,二是有席琳娜的精心护理,因而,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凶险。罗猎的体温最高才升到了三十九度多一点,发作后的间歇期,罗猎的感觉也要比前一日好了许多。

安东尼开心道:“欧,真是不敢相信,上帝不仅是来到了这孩子的身边,还亲自握住了他的手,奇迹,简直就是奇迹啊!”

清醒的时候,席琳娜一直不厌其烦地用英文跟罗猎交流,在中西学堂读书时,罗猎学了些英文底子,只是词汇量不够多,而且缺乏听说练习。但在席琳娜的鼓励下,罗猎大胆地用英文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虽然时间短暂,但其英文水平却是突飞猛进。

“谢谢你,安东尼,也谢谢你,席琳娜。”罗猎躺在床上,虽然很是疲惫,却还是礼貌地用英文感谢了安东尼和席琳娜,并向他们两个分别挥了下手。

安东尼乐开了怀,摇头晃脑地笑道:“瞧,他的英语说得多好,不行,我得让滨哥多付些钱才行,不光要支付医药费,还要支付席琳娜的英语教学费。”

倚在门框上的董彪手中摆弄着一支香烟,及时接道:“好啊,滨哥就在楼上,咱们去找他再喝上两杯?”董彪说到再喝上两杯的时候,还特意用国语重复了一遍。

安东尼连连摆手,道:“不,不,我再也不上你们的当了,该死的董,你知道天旋地转的滋味有多难受吗?”

董彪淡淡一笑,干脆利索地回了两个单词:“当然,经常。”

安东尼摇头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华人,喝酒原本是为了放松,或是佐餐,可是你们中国人却把酒当成了战斗的武器,杀死了你的朋友也杀死了自己,董,这值得吗?”

这一次,董彪的回答更加简单:“当然!”

安东尼感慨道:“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勤劳而勇敢的华人,时时刻刻吸引着我,董,告诉滨哥,以后我可以不收他的出诊费,但他一定要答应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带我去趟东方,我要亲眼看看她的神秘。”安东尼一边说着话,一边收拾着他的诊疗箱,话说完了,诊疗箱也收拾妥当了,拎起诊疗箱,安东尼向门外走去。

董彪闪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道:“其实,我也很想回去看看。”

亲自将安东尼送上车,董彪并没有着急返回,而是沿着花格围墙巡视了一圈。这是董彪的日常工作,不管刮风下雨,一天之内,不定期地至少巡视三遍。安良堂的防卫外松内紧,猛一看,院落中连个巡逻队都没有,看大门的也只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人,但是,偌大一个院落中却是布满了暗哨。董彪的巡查,为的便是检验这些暗哨是否偷懒。

巡视到大门口的时候,董彪忽见门外一个短粗的身影一闪而过。董彪目光锐利,随即认出那个身影便是罗猎的小伙伴。罗猎的病情处在快速恢复期,董彪昨日的懊恼情绪也不见了影踪,看到了安翟的身影,董彪顿时觉得昨天做的有些过。

“站住!干嘛来了?”

听到了董彪的喝声,安翟不由一颤,停下了脚步,“我,我就是想看看罗猎他怎么样了。”

董彪冷冷道:“我为他请了金山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士,你说他能怎样?”

安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眨巴眨巴了眼睛,才品出董彪的话意,脸上顿呈喜色,道:“他的病好了?他活过来了?”

董彪道:“病虽然还没好,但绝对死不掉。”

安翟松了口气,呢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董彪起初挺反感这个小胖子,没主见,就是罗猎的一跟屁虫,长相又不讨喜,多看一眼便会产生上去踢上一脚的冲动。可是,安翟对罗猎的那份仗义又使得董彪隐隐有些感动,他不由扪心自问,对滨哥,他董彪能不能做得到像眼前这个小胖子那样。当然能,而且,必须比小胖子还要仗义。

不经意的这么一比较,在潜意识中董彪将自己跟安翟等同了起来,对安翟的态度也就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原来的那种厌烦不见了,多了一份认同甚或是欣赏。

“想不想去看看罗猎?”

安翟重重点头,一双小眼中竟然有了泪花。

“看他可以,但看过之后,你可要兑现你的承诺了哦!”

安翟抹了把眼角,再次点头。

罗猎刚发作过第二次,身体正处于疲惫中,董彪送安东尼医生出去后,他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安翟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站在床头,伸出手来想试一试罗猎的额头还有没有像昨天那样烫的吓人,可又担心惊醒了罗猎,一只白胖小手在空中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缩了回来。

“他面色圆润,呼吸均匀,所以只是睡着,不是昏迷,你可以放心了吧?”董彪倚在门框上,不自觉地又拿出了一支香烟在鼻子下嗅着。

安翟转过身来,向董彪走来,小声道:“我们出去说话吧,别吵醒了罗猎。”

出了门,离罗猎的房间远了,安翟才站住了脚,以毫无惬意的眼神对视着董彪,道:“阿彪叔叔,你可以动手了。”

安翟的那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使得董彪差一点没忍住笑,连忙扭过头假装咳嗽,但干咳两声后终究还是笑了出来。

“阿彪叔叔,你笑什么?”

既然忍不住,那就干脆放肆大笑,此时的董彪非但不觉得安翟讨厌反倒觉得有些可爱。“罗猎的病情只是好转,尚未痊愈,你的小命先存着吧,等罗猎完全好了在交给我也不迟。嗯,这几天你就不用在外面骗人了,就住在安良堂好了。”稍微一顿,觉得只是这样逗这个小胖子确实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追加了一句:“罗猎养病期间,你可以随时去见他,但每次不能超过十分钟,他需要充分的休息,你懂吗?”

安翟大喜过望,冲着董彪就是深深的一躬:“谢谢阿彪叔叔。”

罗猎第三次发作的时候病况已经很微弱了,体温最高也就是升到了三十八度五的样子,待体温降下来之后,身子也不想前两次那么疲惫,于是便躺靠在床上和席琳娜说话聊天练习英文,便在这时,安翟推开房门,探进来半颗脑袋。

“安翟?”罗猎惊呼起来,连忙冲着安翟招手,“快进来啊!”

听到罗猎召唤,又看到席琳娜也点了下头,安翟这才进屋,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跑到了罗猎的床头,嘿嘿傻笑道:“罗猎,你的病全好了?”

罗猎点头应道:“嗯,差不多好了,安翟,谢谢你啊!”

安翟欣慰地笑开了,挠着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怪我没本事,要不然也不会让你重新来这儿了。”

罗猎登时想起了他昏迷前听到的阿彪要求安翟以命换命的条件,连忙问道:“安翟,那个阿彪没难为你吧?”

提到阿彪,安翟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张凶巴巴的脸来。董彪生就一副凶相,平日里又不苟言笑,安良堂中,安翟最怵的便是董彪,远远地看见了董彪的身影或是听到了董彪的声音,安翟便不由产生一种双腿发软的感觉,更不要说还能分辨出所谓以命换命只不过是董彪闲来无事的玩笑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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