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无玦(1 / 2)
第96章 无玦
四海八荒,以东荒为尊。东荒的小瀛洲,自来都是仙家福地。多年前,东荒元君不成体统,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但凡荒唐之事,总有她的踪影,可那时候的东荒仙君们,依旧是世间最具有仙家韵味的,一张一弛,都是清华风范。
他们爱重的元君,没有别的上神的故作庄重,却无妨她的可爱。只是多年前的一场变故,让常曦元君自此便成了如今的模样。当年爱笑爱闹,如今却十分的沉默寡言,且鲜少出现在世人眼中。世间如今仅存的女神君,他们都不敢去惊扰。
重华从东海而来,站在东荒结界外,却不敢有所动作。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三十三重天的天外天,从来都是寂寞的,紫微垣三清虚无,帝宫巍峨,若不曾在玉京山相遇,他们又何至于至此?他随天地共生,是父神最爱重的孩子,掌着世间的沉浮,他曾以为天地万物重于一切,为天地苍生,他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曾经的常曦,也包括九黎那段岁月情深。然而如今他扪心自问,他却是愿意用一切代价,只求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天道既然说无缘,为何还有这么多年的恩怨情仇,如今命里虚无,到底是谁欠了谁,他已经理不清楚了,但终究是他负了常曦。
夭夭,重华在心中唤道,手轻轻抚上自己心跳的地方,如今还依稀有当年的痛。他最后悔的莫过于凤京再遇的错过,他甚至不能想象,他的夭夭看着他对另一个女子倾心相待时的心情。她是否想过,隔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甚至认不出来她,那时候她的心里该是多复杂。那个时候的常曦,分明是有话想跟自己说,可最终还是黯然离去。
几万年的光阴里,他踏足凡世每一寸地方,却独独没有勇气进入她驾崩的昭阳殿,那里承载了她年少时候无忧的岁月,也记录了他给的每一份相思和怨恨,他没有办法去见里面的所有回忆。
那时候他独独没有想过,夭夭就是夭夭,独独没有想起他同常曦的朝朝幕幕,才会有那么多年的错过。
“你是谁?”
重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蓦然听见耳边有清越的声音响起,他回头一看,是那天在东海的小娃娃。他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却生的极其俊美,白衣广袖,眉心中水漾神迹光华流转,正仰头问他,那模样十分的软萌可爱,重华反问:“你又是谁?”
那小娃娃反手指了指自己,思索了片刻,才脆生生的道:“我是无玦啊。”
重华凝视他眉心的神迹,神色有些复杂。他曾经想过,若那年他同夭夭也有过孩子,或许他们之间就不会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结束了。可岁月那堪人回首,这终究是不可能的。“你是东荒的仙君?常曦人呢?”
无玦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猫着腰,鬼鬼祟祟的往后面瞄去,“我不是东荒的仙君,常曦是谁?”
他反问的时候,还摸了摸脑袋,随后却又开口笑嘻嘻,语气中尽是骄傲,“可是他们说,我娘亲是这个世上顶厉害的神君,可是神君又是什么东西呢?”
重华猛地盯着无玦,衣袖下的手有些颤抖,他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就见两排素服蓝带的女子并排而来,玉佩琅环,纤腰款款,各执一剑,前方有人识得来人,上前弯腰施礼,“平生帝君驾临东荒,待小仙回禀元君,再迎帝君入瀛洲。”
言下之意,便是不欢迎了。
无玦自然是认得前面的仙君的,那时候东荒的江晚上君,素来听娘亲的话,她这么急匆匆的带着众多仙君,自然是有目的的。他的眼珠溜溜直转,大约猜到自己面前这位白衣仙君,来头也不小,可以让江晚上君如临大敌,他上前就攥住重华的衣袖,那小模样可怜巴巴。
江晚哪里还没有看见无玦的小动作,脚步一僵,但仍是拱手道:“少君顽劣,还请神君担待。”
重华面色一变,眼底已有厉色,眉微微一凝,还不等江晚将无玦逮回去,朝着攥着自己袍子的无玦招了招手:“无玦,过来。”
“少君!”江晚见状,欲上前拦阻,却被重华一个眼神给挡了回来。她在东荒多年,忝为上君,多年来掌管东荒对外一应事物。面前的尊神,不是她们的元君,东荒的元君虽无欲无求,却还是讲情面的,可这上古留下来的平生帝君,谁也不敢真的敢上去做什么。故此江晚即便是忧心,却被一个眼神给喝退回来。
无玦挪着脚步,比谁还欢快,仰头道:“你是谁?”他问的时候,声音十分的甜糯,带着一丝神往,他又生的极好,若非着男童打扮,只怕许许多多人都会以为是个女娃娃。
重华抚上他的脑袋,反问:“你的娘亲,是谁?”东荒只有一位元君,而这被人称为少君的孩子,他其实心中已有答案,却又怕自己的答案成真。已经过去太多年了,几万年光阴,她的许多事情,而他大多已经不知道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问一问,哪怕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