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墨有浇铁之概(2 / 2)
景小忧的沉稳的性子似乎是从景无忧那里继承来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换做是一般的孩子,早就焦急紧张得不得了了,甚至在学堂上委屈哭闹也是有的,但景小忧至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儿的慌张,不得不说,大有乃父之风。
在这些生性腹黑是帝国掌权者们的眼中,有些事情,就算是自己做的,为了掩饰,也得表现得坦坦荡荡,说起谎来人人面不改色,哪怕黑的最后也要颠倒成白的,这就是诡辩之学。
只见景小忧不慌不忙,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平静地面对所有人的质疑,缓缓地解释道,“夫子有所不知,碧云岛有一种烟墨,用于书写时,字迹干而墨迹藏。”
“小忧抄写论语时所用的墨,正是烟墨。”景小忧不卑不亢,他的情绪并没有因为孔夫子的质问而有半点波动,好似早已猜到了这样的情形似的。
景无忧忽然笑了,小忧做事十分稳重,这几年来他从来就没有让自己失望过,碧云岛的烟墨,极为稀少,一般官宦之家都用不起,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不久前一批上好的烟墨送进皇宫,他便亲自挑选了一部分送到了小忧的书房里,小忧用得十分趁手,想必是悄悄捎了些许过来了。
西小华脸上的戏谑神色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赵小宁那个泼辣公主想要将他的论语抄写偷了,然后拿三册空本子代替,好让他出丑,于是他将计就计,反过来算计赵小宁,让她误以为景小忧的论语抄写是自己的,结果偷错了本子……
简言之,如果赵小宁得手了的话,现在景小忧手中的那几本册子就是货真价实的空本子,否则……赵小宁就是自食其果,她自己的空本子现在依然在她自己手里。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究竟是谁更厉害一些呢?西小华如是想着,果真如父王所说,这几个家伙都很聪明,比西雪皇城里的那些贵公子、贵女们要聪明太多了。
景小忧知道,仅凭自己一面之词,很难让人信服,孔夫子完全可以说他是在狡辩,没有完成课业还编造理由欺瞒夫子,所以他徐徐道,“待学生取来一碗清水,夫子便知方才学生所言是否属实。”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赵小宁已经猜到了最后的结果,景小忧手中的那三本里有字的可能性是八成,想到西小华那欠扁无比的表情,她就恨不得将那刺眼的笑容撕得粉碎,不过……当务之急是,是如何蒙混过关!
只见景小忧拿着个盛放颜料的小瓷碟子,从外边的水池里舀了些许清水回来,他用一只洗净了墨迹的毛笔蘸上小碟子里的清水,然后徐徐刷过册子的第一页,这一刻,所有人都盯着那册子上面看,没有人可以在景无忧、欧阳旭他们几人眼皮底下作假,但见雪白是宣纸上黑色的字迹渐渐显现。
景小忧抄写论语用的是正楷字,字迹工整严谨,孔夫子赞不绝口,“字如其人,君子风范。”
“夫子谬赞了。”
“不骄不躁,堪当大任呀!”孔夫子对景小忧的表现那是一百个满意,就在赵小宁以为孔夫子因为十分满意景小忧的作业而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自己时,她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谁知孔夫子的记性不是一般的好,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赵同学,就剩下你的。”孔夫子的心情十分美丽,连看着赵小宁的眼神都软了许多。
事到如今,赵小宁已经非常肯定自己手中的三册论语是空本子了,倘若不拿出来,那么她就会成为唯一一个没有完成课业的学子,虽说欧小念和方小诚的课业完成方式里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但好歹是完成了……
于是赵小宁死猪不怕开水烫,咬了咬牙,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从书桌下边将自己的本子放在了桌子上,孔夫子没想太多,随便翻了翻,结果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他睨了一眼景小忧书桌上那碗还没倒掉的清水,反问一声,“难道说赵同学的抄写也是用了碧云岛的烟墨?”
“……”赵小宁眼珠子圆溜溜地转来转去,她可以肯定,一旦她点头,孔夫子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那碗水都倒在了自己的本子上。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非真相,一看便知。
于是她站了起来,眸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徐徐解释,“夫子,不是。”
“学生用的墨不是烟墨,而是很普通的墨。”
“那为何册子上雪白一片?”孔夫子继续问,这大概是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西小华心想:本来就是白纸,难不成还能变出花来?他倒要看看这个泼辣公主如何巧舌如簧!
凤妞妞则是很大胆地猜想,这不会是真的白纸吧?这几天她可没有见到小宁在写字!
宇文昭轻轻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眸光渐渐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他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任何慌张,这一点还是让他满意的,先不论那册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没字,先看看她是如何应对孔夫子吧!
若是对付不了,他再出手也不迟。
只见赵小宁食指指向第一页,故作疑惑地看着孔夫子,“夫子,这纸上明明有字,您怎么能说没有字呢?”
啥?有字?众人无语,这赵小宁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是盖的。她不会是想仅凭这一句话蒙混过关吧?若是成贤书院的夫子有这么好糊弄,那么成贤书院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成就了。
“我写的字非常非常小,所以夫子看不见也是正常的。”赵小宁十分笃定地说,一口咬定是因为自己字太小,需要用特殊工具将之放大才能看,而这样的工具一时半会儿根本拿不出来。
成贤书院不可能因为她这样无法鉴定真伪的一句话而放过她,所以她很聪明地继续道,“夫子,您看这儿,写的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不待夫子睁大眼睛想要一看究竟,她就翻了几页,眸光掠过景小忧书桌上摊开的那本抄写版论语,景小忧的自己工整严谨,很容易看出写的是什么,于是匆匆一瞥后,眸光又定在了自己的本子上,“这一页写的是: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她的手速很快,念完后又翻了几页,指着上边的空白处,“你看,这字迹分明就是: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她不停地念着,几乎没有念错任何一句,连同这些语句在论语中出现的顺序也没有错,于是,景小忧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为什么自己刚好翻到哪一页,赵小宁的册子上就写着那一页的句子?
宇文昭自然察觉到了赵小宁的眼睛时不时往景小忧的方向瞥去,他唇角边掀起一丝浅浅的笑,这就是他的女儿,应变力不错。
孔夫子见赵小宁句句清晰,没有一点儿错处,说是将论语背出来也不为过,自然也就相信了她的话,一个将论语抄了三遍的人不一定能够将论语背出来,但是一个能够将论语背出来的人要么将论语看了很多遍,要么抄了很多遍,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所要的效果都已经达到了,自然不会再在赵小宁的空白册子上大做文章刁难她。
于是,一次论语抄写作业,以六位学子花样百出的完成方式告一段落,孔夫子深深地觉得,就个抄写,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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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亲们,明天晚上叶子要开部门周会,所以可能更不了番外,不过后天一定会继续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