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觊觎（四）（2 / 2）
蝉鸣聒噪。
老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红木椅，抿口燕窝，一句话，敲定姜溯改名的事儿。
男生冷淡掀眸：“您究竟要找回来的是您孙子，还是一个必须姓夏的孩子？如果您找的是后者，家里不缺我一个需要姓夏的。”
说完，起身走人，拎起门外一个不起眼的行李箱，竟是做好了谈不拢就离开的准备。
老太太气得胸口疼，万没想到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亲孙子如此不看重这个家，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姜溯，瞪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夏明浩。
夏明浩掐灭烟头，走上前，拦住姜溯：“你就这么气你奶奶？她念叨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多高兴，改名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顺着她不就行了。”
姜溯平静道：“既然不是大事，何必非要改，生我养我的是我妈，我跟她姓，合情合理。”
“胡扯！要不是你妈把你偷走，哪儿轮得到她养你？！”老太太想起这件往事就恼，好好的一个儿子，结婚以后竟连人都没了，那克夫的儿媳害了她儿子不说，唯一的亲孙也不给她留下，如今还教成这般市井无赖的模样，这是要绝他们夏家的后啊。
姜溯不了解那段往事，更没有几个月大时的记忆，闻言不置可否地扯下唇，淡淡道：“谁养我，都不会改变我同属于两家人后代的事实，不管姓姜还是姓夏，我流着夏家的血，也同样继承着我妈的基因。”
老太太无话反驳，说不过他，又生气，只好闭上眼，嘴里低喃，佛珠一圈圈地快速碾过绷得极紧的指腹。
夏明浩看着僵持不下的祖孙俩，摸出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须臾，开口：“既然不想改名，那就别勉强，这样的话户口也没必要迁回来，反正他妈也是燕北的户籍，和我们就一个城东城西的区别，高考时都一个样。”
老太太倏地睁眸，锐利的眼珠子直直看向避开她视线的儿子，又转头，看着自进门后就不说话，全程盯着手机的小女儿，缓缓一垂手，一向端直的腰塌了下去：“造孽啊......”
屋里很长时间无人说话。
夏昭南坐在廊下，手里拿着本书，眼眸低垂安静，耳朵却静静朝着一墙之隔的厅房。
许久。
苍哑的声音传来，仿佛瞬间被抽干精气神儿的枯木：“罢了，名字不想改就不改，户口必须得迁回来，日后我见了小溯他爸，总归要对得起他......”
漫长的阒寂。
日头一点点地晒过屋檐，石榴树遮盖着烈阳，过了不知多久，院里响起哒哒的脚步，夏明雪提着包，一语不发地大步离去，夏明浩紧跟她身后，手里的烟散开燃烧的烟雾，像是一并点着了两桶炮仗，胡同里依次响起两道刺耳的引擎，急促地驶离彼时已寸土寸金的湾子庙。
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叹，房门合拢，九月的燕北如此灼灼，却怎么都穿不透烈阳后的阴影。
偌大的四合院，转眼只剩下他们两个。
夏昭南回头，看到男生提起少得可怜的行李，往房门口一掷，搬起张椅子，坐在鱼缸旁，瘦高的长身痞气又散漫，像是对方才的一切浑不在意。
脑海里无端就想起，那天晚上俩人回来，奶奶让她把房间腾出来给他，搬到西边一个小卧室，男生什么话都没说，懒懒看了眼，提起滑板径直去西厢房，一句“不用”，堵住了老太太还想絮叨的嘴。
夏昭南翻到下一页，轻声开口：“百事可乐。”
姜溯搭在眉骨的手移开，微阖的眼抬起看她。
“百事可乐，我喜欢它的口感。”夏昭南对上男生色泽极深的眼，浅浅一笑。
姜溯无声扬了扬眉，转过身，屈指贴近可乐旁边的玻璃，轻轻叩了下。
不及手掌大的小乌龟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仿佛没听见，装死的功力一流。
“可乐不喜欢动，只有喂它时才会出来。”夏昭南走到他旁边，倒了点龟粮给他。
男生手指纤长，肤色极白，咖啡色的颗粒放在他掌心，就衬得本来冷调的肤色尤为明显，喂过可乐，他看眼旁边五彩斑斓的一群小鱼，开口：“所以，其它的也都有名字？”
夏昭南点头，弯腰和他介绍：“这条金色的叫北冰洋，很活泼，喜欢和其它鱼抢食，这条扁扁尾巴带斑点的，叫薯片，性子有点儿胆小，要单独照顾它一下......”
姜溯静静听少女如数家珍地介绍一群看上去并没有太大区别的金鱼习性，目光定格在最后一条极漂亮的小鱼，看向夏昭南。
上次喂鱼时，印象里似乎没见过。
夏昭南抬眸看他：“这条刚买的，还没起名，你想叫它什么？”
姜溯沉默一瞬：“52。”
夏昭南微微一愣。
52，52赫兹的鲸......
她什么话都没说，捏把鱼食，分给姜溯，和他一同洒在鱼缸：“52，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哦......”
宿舍安静。
夏昭南拿衣服进浴室，看着镜子里半边头发跟金毛狮王的自己，低头，笑，嘴角怎么都弯不下来。
发梢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手指的温度，柔软又坚硬，她甚至不舍得洗头，就这样顶着半边蓬乱乱的头发冲了个澡，回到房间，脸颊枕着蓬松的乱发，这才想起来看手机。
【糖包儿】：南南！江湖救急！你认识放学后乐队的人吗？我想要个他们的签名［可怜］。
【糖包儿】：上次给我拿鱼刺的医生，我在音乐节上碰到他了，嗷嗷嗷不戴口罩更帅！可惜好难撩，他是那个乐队的歌迷，我有签名才能加上他微信［抓狂］。
夏昭南给她回去电话：“着急吗？我不认识，等我问问队友。”
唐丝羽大概是已经睡觉，脑子懵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不急了！他加我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去啊？又赶通告了么？”
“没。”夏昭南含糊带过，正要说睡吧，唐丝羽打个懒洋洋的哈欠，“郑子越个王八蛋找我复合了，我让他还钱，他就装孙子，消息都不回我了。”
夏昭南：“那你怎么回他的？答应了？”
“当然没有。”姑娘音量高了几度，停了瞬，又哼哼唧唧地降下来，“其实刚被甩的时候，我挺不甘心的，就想他要是回来找我复合，我就先答应，再甩了他，可后来见到周煜——就那个医生——我就想我图什么呀，帅哥千千万，我干嘛非要在垃圾堆里捡，和垃圾中的垃圾玩这种游戏更是浪费生命，所以他一回来找我，我就让他还钱，直接绝了他想复合的念头......”
夏昭南低声轻笑。
把一个颜控从一段感情里拯救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让ta快速认识新的美色。
挂断电话，正要睡，门外亮起刺眼的灯，一身酒气的宫灵推开门，听到她翻身的动静，仰脸看看她：“你还没睡啊，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马上。”夏昭南摸出眼罩，侧过身低下头，“你认识放学后乐队的人吗？我有个好友，是他们的歌迷，想托我要个签名。”
“放学后？”宫灵想了想，点头，“认识，鼓手和我很熟，赶明儿我帮你要一个。”
这个改天，一等等了一个星期。
期间夏昭南拿新买的乐队专辑给宫灵，委婉地提醒她了一次，她一拍头，直呼自己忙忘了，说晚上一定联系对方，后来夏昭南又默默等了她两天，宫灵不是在赶通告就是在各种聚餐，直到夏昭南拜托其他朋友帮忙，也没等来她要的签名。
临近月末，燕北正式迈入夏天，风热蝉鸣，这天下午，许久没合体的CHIC一起去电视台录制六一晚会。
她们的节目排得靠后，一众等得无聊的艺人们开启闲聊模式，夏昭南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遇到于轶，男人穿了身白色西装，也不觉热，斯斯文文地立于走廊，和她打声招呼：“听说你在找一个乐队的签名？”
夏昭南没想到消息会传到他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男人将一只小袋子递给她：“正好我家里有一个，他们出道十周年的专辑，之前别人送我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夏昭南连忙拒绝：“太贵重了，我已经托了朋友帮忙，很快就能拿到。”
“拿着吧，我这种五音不全的人留着也是暴殄天物。”于轶笑道，“我家里还有其他歌手的签名，每年都能收到一大堆，上次收了你们的新专辑，也没还礼，这次就当我借花献佛。”
话说到这份上，夏昭南收也不是，不收也显得落人面子，进退为难，只好先承了这份人情：“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说。”
于轶笑起来，看到姑娘认真的神情，心思微动，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要是觉得过意不去，请我吃饭吧，帮忙什么的就太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