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 111 章（2 / 2）
清晗没能顺利当场掌门，只过了?半天，清固、同颐都醒了?。三人斗得水深火热，整个门派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头。清虚只来得及停云居又修好了?，竹林、古松、山石、竹屋如旧，附近多了?许多阵法。除此之外，谁也没有顾及明微，注意力全都在掌门之位上了?。
暗纹雪衣的破云君也如他们所愿，端坐在竹榻上，闭目静修，一言不发。
只在月至中天时，一个半透明的他从身体上走出来。
神魂离体这种事?，果然是一回生两回熟。
明微的神魂与身体上的面孔一般淡漠不见情绪，眼底无波，像极了?当年新婚之夜，从龙床上站起的那个。
无心无情，麻木得没有意识。
可没有?意识的明微，离开身体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朝竹榻对面走去。
竹榻对面新做了?一个剑架，晶莹剔透的碎绮剑安置在上边。
像是明微心上立了?个牌位，将什么高高地供起。
明微抬手，指尖轻轻地抚摸过了?碎绮的剑身，碎绮嗡的一下?泛起淡淡的微光。
像一缕残喘的烟，想一条苟延的命，不能得偿所愿，便不肯咽气。
轻抚完毕，周遭的忽然飞速朝后掠去，君云霄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明微在化光而?行?。
他这是……君云霄心中猜着，又不敢猜完。
细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她才确认，明微确实好像不记得了?。
他凭借的是碎绮剑里他的一分神魂，与她心口上那一点幽幻玄铁。被这宛如蛛丝的一线吊着，从风雪皑皑的昆仑开?始，千山万水地跋涉过，神魂出窍，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本能地寻找着什么。
君云霄的眼眶蓦地一烫。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本能地去做。
直到十年之后，才在一处树林中遇到她。
当日明微在魅魔迷雾中看?到了什么，君云霄并不知道，她仅仅是凭借对明微的了?解去猜的。
直到此时，她才从第三人的角度，真真切切地看到。
看?到当初懵懵懂懂来到修界的自己。
她有些恍惚，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转头看?向明微。
明微表情比她更恍惚，他就像一个失去神智的傻子，本能地跟着云卿。
身上便亮起四种光芒，金、白、青、黑，交织在一次。
云卿不知道自己死了，恍恍惚惚地往前走，想朝人打听怎么回到京城。她害怕，本能地想找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也恍恍惚惚地跟着，身上金白青黑光芒缠斗得难分难解。
他跟着云卿走一步，身上的黑光便浓重一分，白光就黯淡一分，金光跟着暴涨，压制着黑光。青光夹在中间，苦苦地维持着白光，又困着白光不让它接近明微心口的位置。
他跟着云卿恍恍惚惚地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云卿在路上遇到了很?多很?多人。
每遇到一个，她便要问一句：“这是何地？距离大楚京城有多远？可还在大楚境内？”
每一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惊恐的尖叫和纷纷逃离。
她每问一次，那些惊恐的尖叫每响起一次，明微的心口便会出现一点白光。
起初甚是微弱，比最黯淡的星子还要黯淡。但?每一次闪烁之后，下?一次就会更亮。
像是从青光压制的白光里漏出来的。
终于有一天，云卿在河边喝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水流，明白了自己已经死了。
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在害怕。
她畏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的真相，她骤然明白了过来，自己不再是那个被人捧在心尖的骄纵女子了?，而?是天地间茕茕孑立的一孤魂。
她惶然睁着一双眼睛，表情分明是要哭了，却流不出眼泪——孤魂没有眼泪。
所以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那一瞬间，君云霄清楚地看到，明微的心口那点白光骤然变红，流血似的。好像他心里关着个萧明微，被这一幕伤得心悬淋漓。
可他的表情依旧麻木。
他麻木地看着金光亮起，邪修将他的云卿抓了?起来，娇弱的她在金色的网里挣扎着，如猎物一般，求助无门，任人宰割。
“卿卿！”一个声音响起，带着说不出的暴戾之意，“卿卿！”
君云霄愣了一下?，盯着明微身上那缕黑光。
刚刚叫她名字的，竟然是那心魔的声音。
那黑光，就是他的心魔。
心魔竟然还在他身上，不曾被封进?碎绮剑中。
心魔化作的黑光与金光缠斗着，几次想挣脱都无法，明微还在木然跟着云卿，云卿还被关在法网中，抬向邪修的庄子。
“不急。”心魔的声音好像磨着嗜血的牙，暴怒至极反而?冷静了?下?来，森森道：“待本尊挣脱枷锁，必定将之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碾灭神魂！”
“卿卿，别害怕，我一定救你。”
君云霄脚步一顿——连，连他的心魔，都记挂着她么？
她停下?了?脚步，记忆却没有?停下?，将她拖着往前走。带着她一同，回忆起她当日差点被炼化为剑灵的一幕。
入庄，布阵，开?炉，近三丈高的方鼎中，赤红的铁水缓缓流动，幽蓝的幽冥鬼火升起。
喀拉一声，儿臂粗的铁链将云卿反剪着手，吊在半空中，火焰焚烧着。
“卿卿——！”明微身上响起两道不同的声音，用同一种心尖被碾碎的痛楚声音，叫着同一个名字。
黑白两道光芒同时暴涨，金、青两道光芒摇摇欲坠，啪的一下?，青光当先熄灭，明微木然的表情一痛，眼中的神色还没完全被清醒取代，已经本能地出手。
渡劫期剑圣本就化实返虚，神魂等同于大乘期剑修的修为，白色的元神之剑骤然出现，一剑劈下?，整个剑庐、整个庄子、那些抓了?她的人登时灰飞烟灭。
明微没顾得上看?死了多少人，他只是飞奔上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抱住了?他的妻子。
“明微！！！”同尘暴怒的声音响起，“这女子果真祸害无穷，死了还能化为孤魂，找上修界。我看?她就是你的死劫，也是昆仑派的死劫！今日我非要将她打得灰飞烟灭不可！”
明微浑然不理，只紧紧抱着昏迷的云卿，惶恐又紧张地检查着她的伤势。
倒是心魔大笑起来：“哈哈哈！同尘老儿，大言不惭！打得她魂飞魄散？若再让你动她一下?，本尊当场自尽！”
“区区妖魔！”
“小小剑尊！”
黑光与金光几乎化出实体，在明微神魂之上激烈缠斗起来。神魂乃是万分紧要的东西，任何力量掺入都可能造成修为崩溃，两道力量在上边打斗还了?得？
便是神魂状态，明微全身的经脉都几乎碎了?。明微全然不顾，只给云卿做着检查。
只有青光又复出现，岌岌可危地护着他的心脉，紧张地叫道：“师尊！师尊住手！再打下?去，明微的神魂会受损的！”
——赫然是清宣剑主的声音。
君云霄登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当日同尘的洗心阵与清宣的神魂枷锁，都时机慢了一步，刚刚奏效便被渡劫期的劫雷劈得四分五裂，所有?的打算都乱了?套。枷锁碎裂，清宣难以抵挡心魔，同尘不得不以更换方位，以自己的神魂困住心魔，转而让清宣封印明微对云卿的记忆与感情。
同尘、清宣二人的神魂与心魔同时存在明微的神魂之上，加上明微自己，四种力量同时存在一个神魂之上，便是仙身也受不了?，明微差点失去神智，只剩下本能行事?。
明微刚晋升渡劫期，内府空虚，再加上以为云卿已经魂飞魄散，了?无生意，因此心魔与自身都被同尘和清宣压制得死死的。直到再见到云卿，心魔与自身都才振奋过来。
那金光是同尘，青光是清宣，黑光是心魔。从微弱到明亮的白光，是明微自己。
明微自己丝毫不管外界，一心只扑在云卿身上，直到发现她没有?被炼化，反而?因祸得福，心口里那点幽幻玄铁被炼成了?剑气，助她成了?半剑灵半孤魂之身，他才松了口气，也才开?始想其他的种种。
一见他回神，同尘便厉声催促道：“明微！快，快将这祸害杀了?！否则总有一天，昆仑派会毁在你手上，毁在她手上！”
明微低头看?着云卿，一手抱着她，另一手掌心贴着她昏迷的脸，温柔地摩挲着。他开?口，声音很是平静。
“师祖，你又要我杀她。”
“师祖，她不是一把剑，她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不幸做了?我的妻子，便该被你一次又一次地杀么？你凭什么？”
同尘大怒——这还要问为什么？因为这女子是他的情劫！也是昆仑派之劫！
“明微。”清宣也不禁开?口。
“师父。”明微截断他的话，“我一再听你们说什么‘预言之人’，事?到如今，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么？”
“清宣！”同尘厉声喝止。
清宣剑主却迟疑了?一下?，依旧护着明微的心魔。这个乖巧的徒弟，第一次没有?听师尊的话，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明微，不是你师祖狠心，实在是你……关系重大。”
“在你身上，应验了?祖师留下?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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