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真相(2 / 2)
“所以……所以一切都不是意外?”赵王指着程蔚的鼻子,找不到一点先前温和斯文的影子。
程蔚摇摇头,“是意外。”
他闭上眼,溺于那段他想方设法抽离却从未成功的回忆中,似有细雪落与肩头,与那日一样,盖住了一切暖意。
短短片刻长得像经年般。
他笔直地跪着,缓缓说道:“大雪纷飞,河边湿滑,争执之中,是臣失手没能抓住向后倒去的夫人。”
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不是他,瑜夫人不会死。
直到后来他去了明月楼,找到了那个叫阿挽的清倌,才知那时疫病流行,她有幸捡回一条命,却失去了听觉。而那日为母亲奏曲,是她病愈后第一次待客。
一个才失去听觉的人,怪不得奏不出动人的乐曲。
他就这样,亲手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一听此言,程若海捂着胸口,随即喉间腥甜涌上,急火攻心,竟是一口鲜血喷出。
赵王体念他年老功高,从不要他行跪礼。
可今日,他甚至未来得及擦去嘴边的血,跪倒在地。
“陛下……”程若海哽咽着喊了一声。
这个年过五十,鬓发斑白的人,此刻看来竟显得如此可悲。
赵王却没有为程家留下分毫颜面:“不必说了。不要说程蔚,今日谁替你们程家求情都没用!”
程若海知一切都无法挽回,眼框已湿。
平成殿中,再无人言语。
此时,一道娇嫩的声音划破这个虚假的平静。
一个团子喊了一声:“爹!”
元琼和程念华一起走进来,看着殿内跪倒的人,便都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徐夙告诉她,赵王最后绝不会让她嫁给程蔚。
她一步一步走到徐夙的身边。
希望他能帮帮自己。
帮帮无辜的人。
明明真正作恶的人,还没有被抓到,不是吗?
可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近,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徐夙望向那个一向干净纯然的小人,染上了隔夜未去净的暗红色血污。
他看见她眼中的焦灼,可惜她找错人了,他手里拿的是屠刀。
猎物还未屠尽。
其他人,不归他管。
直到他看见她用手轻理裙摆,竟是屈膝要跪。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敛眉走上前,堪堪托住了她的臂弯。
眼里的冷漠是无声的告诫——
不许跪。
这种人不值得她这么做。
就因为程蔚全然没有杀人之心,就能轻易得到她的原谅了吗?
没有这等好事。
可下一刻,细小的胳膊动了动,不动声色地从他手心中挪开。
徐夙看着自己空荡的手心,而后抬眼,对上了她单纯又坚定的目光。
她抿了抿唇,下了决心般移开视线。
弯下膝,跪于空荡却又异样热闹的平成殿中。
程蔚诧异地看向身边的她。
赵王恼怒异常:“元琼!站起来!这殿中之人,唯你最不可以为他求情!”
很重的话,像刀扎在她的心上。
疼得她红了眼圈,鼻尖冒上了止不住的涩意。
可她仍然没有站起来。
在所有人歉疚、怜悯、甚至于恼恨的注视中,她一点一点的弯下腰,将额头贴于交合在地的手背上。
就着这磕头的姿势,她说:“程小将军所做皆为事实,元琼不为任何人求情,只求父皇能够不要对坏人手软,也不要对好人心狠。”
徐夙直立于一边,浅瞳中盛着深不见底的寒潭。
说得那么好听,不还是为了程若海与程念华求情吗?
恶者得恶报,天经地义。
那善者得善终呢?他早就忘了。
而且也从没有人提醒他后者,她是第一个。
殿门大开,金色的晨曦尽数洒在她的身上,却不肯施舍他一点。
忽地,他悄然弯起了唇角。
罢了,既然这局快要见底了,剩下的他就帮帮她又如何。
仍立于阴影之中,他淡淡开口:“公主,陛下仁德,您说的定能做到。”
元琼怔了怔,直起了身子,看向他是满目的信任。
信他开口一切都能有转机。
便如此一眼,他再次伸出了先前被她摇开的手,指尖浅尝辄止般停留在那道光外。
“公主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陛下要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