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我为刀戟(5)(1 / 2)
他凶悍冷硬的五官尽力柔软下来的笑容看上去别扭极了。
与此同时,男人伸出胳膊,长手长脚的,轻轻松松就把大手盖到了沉夜头上,揉了一揉她的头发,而后手掌下滑,覆盖在尚有婴儿肥的白嫩小脸的一侧,不给她任何躲避视线的机会,眼眸黑沉沉的。
“嗯?”他问,“还是说,小狸奴害羞,不愿告诉阿兄么?”
雪芒绷紧了身体,不让自己冲上去拦住这个危险而高贵的疯子。
但小殿下就仿佛毫无警戒心的幼崽一样,信服地任由兄长把她的脸颊捧住.
她轻声说:“阿兄又多想。阿兄于我……亦兄亦父,倘若我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跟阿兄说来,怎么会隐瞒。只是的确没有,想来要么是我还不曾到先人所说的什么‘知好色则慕少艾’的时候,要么是打心里觉得情爱什么无趣,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吧。”
“亦兄亦父”……是了,她长在深宫之中,那皇帝又不会管她,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他是伴随短暂的生命的唯一身影。他是她的保护者,是她的避风港,而她对他如此信赖,毫无保留——想到就令人熨帖得想要叹息。
左丘失的唇角这才浮现出来自然的笑,像抚摸猫儿一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后颈,“很好,阿兄的小狸奴是只听话的乖猫儿。往后也要一直这样,不要向我隐瞒,好么?”
沉夜略有些觉得痒似的,拉下他的手,用自己的双手握在桌上,不叫他再动弹。
左丘失于是大方地伸展开自己骨节粗大的手掌,任由沉夜摸来摸去地玩,一会儿戳一戳掌心的硬茧,一会儿捏一下鼓起来的指关节。
两人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戏楼里传进来的悠悠的丝竹之声,忽而一声通传告进来,“长颐公主来了。”
长颐是如今宫里另一个皇子的同胞姐姐。那皇子正是左丘失所允许有孩子出生之后活下来的唯一一个,素有才名,再加上母族闻家站在背后,也很是有一番竞争力的。端仪明摆着听长兄的,所以跟长颐一向合不来;而沉夜虽然甚至连名字都传不出去,宫里却人人都知道左丘失对她疼爱有加。这样算下来,长颐会主动来找沉夜,自然是来者不善。
她恐怕以为只有沉夜躲在这高阁里,直接就叫下人推开了门,隔老远就扬声笑:“妹妹在这里躲着做什么?难得你能出来走走呢,还不快同我们一块儿出去见见世面。”
她说着,掩唇一笑,“——哎呀,倒叫我忘了,妹妹打小没见过宴饮的场面,是不是给吓病了?不像我,都已见得烦了,斗诗斗酒,实在没什么意思……”
这番话直冲着沉夜不受皇帝承认的身份去,可谓是又狠又凶了。沉夜眨了眨眼,低垂眼帘,漂亮的苍白小脸儿上露出了一个略微被刺痛的神情。
于是长颐就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低沉而冰冷的男人的声线。
“长颐。”
她的脚步顿时僵住了,正好与左丘失的眼神对视。
那一瞬间她想到宫人的窃窃传言,说大皇子暴戾不亚于陛下,曾面不改色就着恶犬活活吃人肉的场面用饭。她甚至忘了行礼,很是呆了一下才结结巴巴道:“……皇、皇兄?皇兄怎么也在这里?”
说完才匆匆忙忙想起来行礼问安,挂起笑容想要掩饰一两句,却直接被左丘失打断。
“你既厌倦宴饮,就回宫老实待嫁吧。”
当天的宴会因为大皇子突然现身又一言不发离席而去不了了之。
次日,李懿卷入官场受贿舞弊一案的事情轰动大江南北。半月后,大皇子左丘失力证李懿无罪,并且呈出一系列官员渎职害民、构结他人的罪名。皇帝当场定了罪,重者灭三族五族,轻者流徙千里,家眷充役,一时间朝野震惊。
至于被冤枉了清名的才子李懿,因为醉酒写诗感叹今上无德引得皇帝不快,原本要令他功过相抵、白身返还家乡,终身不录的,却被大皇子一力保下,并且还怜惜其才华不得用,促成了一桩皇家婚事。
李懿给厌倦宴饮的长颐公主当了驸马。
幕僚高声赞扬着左丘失妙招,既能够使闻家受挫,又引来了士林的赞扬,实在是高妙云云。左丘失却摩挲着指环,想着害了风寒还初次来了月信的小猫儿,不知道要有多难过呢。
而这边,提心吊胆许久、本以为已经相安无事却忽然接到赐婚圣旨,长颐大受打击,在母亲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难不成女儿说的都是错的吗?……”
嫁给一个满天下风流逸事还不得圣眷的驸马,是何等的耻辱!
闻夫人看着掌上明珠一样的女儿抽噎着的样子,心疼地低语。
“好长颐,别着急。圣命虽然难以收回,但说到底你那好皇兄不是还没到那一步么?……阿娘必然叫你出了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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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天色入浅秋,白日干热,夜里却有了几分沁凉。一旦下起雨来,习惯了单薄夏衣的人就容易受寒。
沉夜就是这么中招的。她从上一场雨病倒,一直缠绵到这一场雨,好不容易有一点起色,就来了这辈子的初潮。左丘失宫里的人都动员起来了,因为沉夜生来体弱,身子寒凉,来得是又疼又猛,还因为疼到肌肉酸痛而发了热,总之是倒霉事情堆在一块儿了。
昏昏沉沉睁开眼睛,看到是雪芒正挂着玳瑁镜儿在认着每一味药材,全都细细认完了,才叫人架起来屏风,当着他的面熬药。
雪芒小时候叫宫里的重活害了眼睛,是个高度近视,还是沉夜靠着梅菲斯特作弊给他用琉璃磨出来一副眼镜。他对待这副眼镜一向是比对自己还珍惜的,小心翼翼地拿绢帕子裹起来收进暗袋里,就看到沉夜睁开了眼。“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