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1 / 2)
尹小航还不算正式记者。从性质上讲,他跟报社走马灯般轮换的实习生一样,都是“临时工”。
尹小航今年7月才毕业。虽说他早修满了学分,可入学时说好的学分制,执行起来却打了折扣。更多人因为学分没修满,延迟毕业,校方毫不含糊。对尹小航这样,大三就修满学分、无课可上的,学校却没给个痛快。学院给的答复是:尹小航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稀有,没办法单独为他颁发毕业证和学位证,学校让他随大流儿,等大四跟同届一起毕业。
没毕业,他也没闲着。这几年跑新闻、写稿子的热情有增无减,早成了这家报纸新闻版“一霸”,两年前还有人带,没多久受大环境影响,老记者们热情减退,他反倒冒出来,成了挑梁的。
深度报道和特稿最难,也是他最爱往里钻的。因此,也就有那么一个半个,被学校找出来,当作范文,和80年代、90年代的报告文学放在一起,给学生们讲解。他也因此小有名气,母校的教授还邀请他回去上新闻实务课,只是他对出名和赚钱都没大兴趣,给拒绝了。
他喜欢调查、挖新闻,除此之外,能够调动他情绪的,恐怕只有紫竹桥下那家饺子馆停业和营业。
尹小航外貌能唬住一片,私底下过的日子却很糙。
住在紫竹桥边一间50几平的老房子里,厨房基本闲置,卧室也是书房,客厅的一半摆满了鞋。
对了,能够调动他情绪的,要再加上一项:鞋。
按说做记者的,通讯录里人不少,微信群也是乌乌泱泱,可尹小航几乎没什么社交,除了采访写稿必要的会面,他极少社交。
这个年代,记者光环暗然失色,相应的,也少了把这个职业当事业的人。所以说,尹小航的专注成就了他。
数字化时代,越来越多的职业被机器取代,新闻生产也成了流水线作业。政府机关会把各家媒体跑本条线的记者召集到一个群里,有活动、事件、新闻点统一通知,想去现场采访的记者群里报名,不想去现场的,去邮箱里取新闻通稿,按照各自的思路攒好,发出来。尹小航每天面对的,大致就是这样的工作。刀口舔血的刺激,总是可遇而不可求。
比如科技部在媒体群里发了通知,有个专业门类很刁钻的发布会,规模不大,专业性很强,请媒体报名参加。尹小航的日程撞了,就没报名。
发布会前一晚,群里又发通知,某位院士行程有变,发布会改期,凑巧第二天下午尹小航有空,他决定去看看。
会场布置得很传统,前排摆了席卡,那位私人行程影响到发布会召开时间的院士名字赫然在列,媒体席在专家席后两排,有几个其他媒体的记者已经到了,尹小航跟人打招呼,对方顺手递过一张会议流程单。
会议开始前,尹小航到会场外转了一圈,这类发布会,对记者而言毫无新鲜感,各路发言要么专业性太强,要么没有燃爆点,大多数记者,要么发个温吞的消息,要么自己稍加变通,找一个通俗的能引起读者兴趣的点。
从会议流程单上,尹小航看不出新意。
他边琢磨边走,到了走廊尽头刚想折回,却听到有人在讲话,情绪略激动。
“本来是上午,我想着上午做报告,下午做检查,都不耽误。没想到罗院士改签了。”
……
“约好了下午,只能取消了,下个月再做吧。我们这,领导点名让我做报告,上午跟他请假了,没批。”
……
“没说。他是男的,你让我怎么说那么具体?再说,即便我说了,他也未必能听得懂吧。”
……
“你一定要这样说我吗?”听得出来,她在控制急躁,极力温言软语,“我没有不积极,你听我说,我,没,有,不积极。之前哪一次检查,我不是积极配合的?是,造影我一直抗拒,那是因为……我不是逃避……可都说很疼,马明,检查不是你做,疼也不是你疼,你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我?今天我确实不能撂挑子……”
……中间停顿的时候久了一些,虽然听不到对方的回应,尹小航也能感觉到,这通电话不甚愉快。从这边的语气联想,那边应该更加疾言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