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2 / 2)
月浓试图抽手,又说:“那珠帘,珠帘你总剪了,当着我的面。”
他便攥紧她的手,笑摇头,说:“我都修补好了,换了线重新串,”
想到当时半截珠帘落在地上,珠子四散,哪里就寻得见,
她有些不信,
苏三忙补充:“一颗珠子也没少,也都洗干净了,上面还沾了你的血。”
说最后一句时,他的笑苦得厉害,
月浓终究软化,她蹲在车辕上伤心哭泣,说着:“那又怎样!那又怎样!回不去了,我早就不知道回去的路。”
苏三痛心地看她哭,忍不住上前,想抱抱她,
他已经很久未曾抱过她了,却总是惹她哭,
可是手才碰到她的肩膀,
月浓霍然抬头,摸入领口,用力扯下一根吊坠,
她紧捏着那吊坠,双手不住颤抖着,猛的将物件扔入苏三怀中,
大喊:“等你哪一日将它重新接回去,再来找我吧!”
语毕,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院中。
苏三拾起那吊坠,看一眼,狠狠地闭目,从眼角滑下一串泪,
他的左手少了一截尾指,带给他的疼痛,断断续续不过一个月,
然而她这两年,日夜将那根尾指骨头带在胸前,
也不知道,可有一日好受过。
他就想起她醉酒时吟唱的那首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
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是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那个曾经为了在院中开一圭菜地,同自己据理力争,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必定长成绝世佳人,叫世间郎君为之倾倒的小妹,
甚至一言不合,就敢当着众人面直呼他大名的月月,
甚至因为表白失利,就以死明志的月月,
竟然吟出夜不能寐、苦不堪言的句子!
明明昨日她尚在自己耳边说:三哥,我丝带的颜色旧了,给我换。
说完就得寸进尺,说:三哥,我要银蝶的步摇,还有一根琉璃镶珍珠的珠花。
她脚着木屐,所到之处留下一片欢乐的乐曲,惹得满府的郎君心动神摇,
明明不久她还为自己的爱哭申辩,说:我这样的小娘子,便是你不愿意,整个长安愿意替我擦泪的,能一直排到横门外去。你不夸我哭的漂亮,竟然还嫌我哭脏了你的衣服,是不是你不对?
就连他带个小娘子入府,叫她见了,也能说:苏子瞻,今日你要抛弃我,也该说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出来。拿个那样寒碜的小娘子算怎么回事,就是陪衬我也不够,到底是你敷衍,还是我傻?
她从不委曲求全,从来也只为他的缘故哭,
总说,要哭,为你的,我就大大方方哭给你听,
她的刚烈,他不是未曾预料,
只是终究低估了她对自己的情深,
过去八年中,她不是未提醒过他,
一次以死明志,一次以死相逼,
她每次总以死亡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深情,
像儿戏,
正因为如此,叫人难以相信。
而他,更多的是不愿相信。
如今想来,她做的事看似突如其来,其实都早早给他暗示,
表白前,曾两次玩笑似的说要嫁给她,
看上去像随口一说,实则是试探,
便是那次上城楼寻死,也是提前告知他。
她待他,远比他意识到的用心深情。
便是关于如今夜不成寐,很久前发生过同样的事,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就如她说自己从不是温驯的小娘子,也改不了脾气,
对于这话,他向来笑过就忘,
哪想到,她果真的,心悦起郎君来,也以这样不温驯的方式,
她的用心藏得深,总以笑和闹掩饰,
她的情,你所能看到的,也总是冰山一角。
她说要哭给他听,明明平日哭的不少,但真是伤心,却爱笑着掩藏,
正如这次,她说不愿嫁他,更不肯再见他,
实则,她不想拖累他。
他以为自己是用心良苦的那个,如今想来,她何尝不是。
正如那句誓言说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是以自己的行动来诠释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