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折翼鸟(5)(1 / 2)
覃琴回想这一路的折腾,还是忍不住额角直跳。
陛下擅自离宫自然不是头一遭的新鲜事情了,作为掌宫姑姑她应对起来也算颇有一套章法,只是这回着实叫人头疼。
只身一人的陛下竟是出现在了距都城玉井千里之外的辋川,还带着个据说相貌奇异的姑娘。
陛下自己出宫自然也总是自己一个人至多三五天便摸了回去,可这回得了美人自然不一样,自行暴露方位行踪后调来了车撵队伍婢女侍从无数,行阵之浩大让百姓误以为陛下是在御驾巡察,因而每天侍卫手里都被塞满了各种状告,讲究点的写在草纸上,更有甚者就着缀满补丁的破绵布又涂又画的写得满满当当。
可是陛下连一份都没看过,收下后便不知丢到了哪里去。
唉……
再往深可不能想了。
覃琴及时打住自己有些飘忽的思路,在女帝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微微一笑:“奴婢定是会叫陛下如意的,”
又转头看向孟阮:“不知阮小姐可喜桃花?我看碧桃宫最是适合您不过。”
孟阮无所谓的点两下头:“桃花滋味不错,阿阮很喜欢。”
逗得覃灵面上又带起笑意,刮两下孟阮的小鼻子:“人家拿桃花来赏,你倒好,单单认准一个‘吃’字。”
孟阮很无辜的眨巴两下眼睛,又挠挠头,不大理解眼前这个人类为什么对桃花的好滋味无动于衷。
“正要劳烦姑姑寻一身合适的衣服给她。”覃灵的心情显然这会儿很不错。
孟阮现在还是套着一件覃灵的便服的,显然宽大了很多,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没穿鞋的脚,苍白的近乎透明,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车辇里银丝碳烧得正旺,没一点儿烟,小姑娘热的脸上都带了红晕。
覃灵看着看着又忍不住一只手不顾孟阮微弱的挣扎将她抱在了腿上,
被强制的感觉让孟阮在心底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惹得一直没出声的0258忍不住一抖。
“啊,很烦。主神,别再装傻了,所谓的初始系统,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吧?只不过是0258被抹杀后由你来代管它对吗?”
“我倒是很好奇,你三番五次的阻隔我接收信息,故意隐瞒已知剧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还是说……我威胁到你了?嗯,不妨让我来猜猜,你们这一类东西,存留在我的大脑中直接以意识和我交流,那么也就是说,你们能从人的大脑意识中获取生存的能量?这样一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的大脑意识所产生的能量,不仅能供养你们,还能……”
“好了,住嘴吧,人类。”
0258,不,应该说是主神,它的声音不再是跳脱欢快或是死板,而是一个完全类人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声调也不再僵硬,而是极其自然的。
还能毁掉你们?
孟阮将这半句话隐下。
主神说完那句话后就又沉默了一阵,刚刚开口想继续就被孟阮打断。
“想问我怎么察觉的是吗?那还是怪你的系统太老旧该升升级了,毫无演技可言啊,你说这个金属球已经失去了独立人格,可我分明感觉到只是换了一个虽然话变少了却更讨人厌了的人格啊。”
孟阮的腔调甚至裹挟着满满的嘲弄,让话被打断的主神再度沉默良久。
很久后才再度开口:“人类,你真的很聪明。”
孟阮懒懒答道:“嗯,你衬托得好。”
“吾并非有意为难你,其实你所说的一切,都是我对你的测试,作为小天使系统遇到的第一个S级精神力的宿主,你的确足够优秀。”
“优秀?”少女的声线慵懒中渗出不屑。
“拜托了,0258不是已经看到了我的记忆?嗤,你确定,难道不是‘悲惨’一类的词更适合我吗?”
显然,孟阮如果是苍白色的,那么属于她的故事是灰色。
那种让人想要挣扎却找不到方向,想要自我救赎却最终窒息的混沌的色彩。
偏僻的小县城似乎总逃不过生殖崇拜的笼罩,降生在这里的女孩子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做幸福。
近亲弓虽女干的产物,那个雪白的姑娘被认为是白癜风,羞辱的象征和恶疾,她被遗弃是所有人理所应当的事情。
阳光是温暖的,落在她身上是致命的,白化病的婴孩被好心的卡车司机捡到后送往医院,所有医生都说她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可是暴晒的刺激已然让她身上的病痛恶化致极致,
于是卡车司机趁着夜幕离开也没人好苛责他,医院募捐过几次,小护士们觉得她笑起来整个人都软软的,叫她“阿阮”,勉强将她养到一岁,带着小护士们的祝福,她去了福利院。
孟阮有时觉得,可能一岁前被救助的经历消磨干净了她那本就稀薄的福源,所以之后的人生才会那样肆无忌惮的以最彻头彻尾的恶意来吞噬她。
福利院的人总是在笑,镜头前,照片中,唯有现实生活中笑容少的可怜。人类最原始的恶在这里爆发,
“钱是什么?权是什么?那是最好的东西啊,所以你们被欺负啊,别埋怨别人,怪你们自己没钱没权的。”
这是院长最爱说的一句话。
他不会在意接受他这番“谆谆教导”的孩子年龄几何,以一种理所应当的冷漠来面对这些不幸的生命。
于是,得不到善待的不幸开始扭曲,滋生出最浓郁的黑暗。
三岁后,孟阮就再也吃不饱饭了,她身上瘦的只剩一层皮,配合她异常的眼眸和肤色,比电视里的女鬼还渗人,是所有人讨厌和压迫的对象。
头被笑嘻嘻的压进没冲的马桶里“款待”,衣服被随手拿来缝沙包,偶尔见到满满一碗米饭,翻开来看底下全是窸窸窣窣的蟑螂。
她的身上皮疹混合着青青紫紫的斑块,眼睛已近乎失明,
她也曾尖叫着痛哭着,跪着涕泗横流的求饶,瑟缩在角落里发抖不敢发出声音。
可是她总还要被套上长袖的连衣裙在镜头前笑的明媚。
十二岁,肥肠油肚的男人笑的很和蔼,干燥有力的手却死死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身下。
孟阮拼命挣扎,可是那腥臭味还是那样浓郁得钻进她的口鼻。
她被抵着喉咙干呕得近乎死掉,却无济于事。
就是那个时候,孟阮忽然被一种巨大的困扰所围拢。
为什么呢?
对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