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如愿(1 / 2)
八月有桂,浅香淡染。
自那榜谕下达之日至今已五日,久久未见江微之的名字。
皇帝心下黯黯。
近些日子边境北蛮再犯,皇帝忧心忡忡,丑时睡卯时醒,每日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直熬的眼下一片乌青。
快入秋了,北宫风凉了些许。
皇帝披了件袍子,站在寝宫前看那隐约的山峦,碧绿的水波。
过不得一时,那殿前司指挥使江微之缓步而来,眉宇间清风霁月,波澜不惊。
皇帝眉间蹙起了一道深谷。
这样好年纪的世家子弟,意气风发、风姿卓绝,因何就是同自家女儿不对路呢?
皇帝缓缓地走至龙案,坐下来问他:“代县大捷不过一月,北蛮便能席卷而来,可见蛮人之凶悍。朕在北宫待不住,待八月二十一之后,择一日回帝京罢。”
江微之点头称是,奏禀道:“北蛮同我朝打了二百年,依旧盘旋雁门关外,大将军连年驻守,圣上不必忧心。”
皇帝嗯了一声,说起那朔方节度使来。
“国公为朕守江山,朕万不能让人扯了他的腿。常申以无朕之谕不敢贸然出兵为由,多次拒绝增援前线,朕心知,他愿把他的儿子送到帝京来为质,那朕便收了。至于尚公主,他不配。”
听闻此言,没来由的,江微之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皇帝说完了朝中事,便同他说起私事来。
“大公主八月二十一的生辰,满北宫的宝库,朕也搜罗不出一件可心的送给她,你同大公主自小便熟识,这事你代朕办了罢。”
江微之怔了一下,垂眼道:“臣遵旨。”
皇帝和缓道:“不是什么旨意。”他踟蹰了一下又问他,“家里可为你定下亲事了?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朕越性儿给你指了婚罢。”
说罢一双眼睛盯住了江微之。
说罢,敢说有了中意的人选,老子弄死你。
江微之垂眼,乌浓的长睫盖在了眼上。
心下却一笑。
“父亲在外征战,家中无人做主。”他垂下的手指触到袖中的那一张纸,凉意漫上腕子。
皇帝暗自揣摩了一下,好歹是个明君,总不能说什么即刻叫大将军回来为你做主的话吧。
有些烦躁,挥了挥手叫他下去了。
江微之躬身而退,出了致赏斋,这才将袖中那张素纸拿出来,展开。
齐国公江燕安之幼子江迟。
十一个大字后头跟着生辰、籍贯、经历。
指腹轻挲那纸上干掉的字迹,江微之忽的有些近乡情怯。
又是没有递出去的一天……
皇帝到底是明君,做不来拉郎配一事,否则,他便可以半推半就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江微之自己将自己唾弃了一番。
嘉圆馆中,公主抱膝坐在床榻上,吸溜着鼻子,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璀错赶过来瞧她,数着她的喷嚏笑着调侃:“莫不是表哥在想你?”
霍枕宁揉着鼻子,翻着白眼道:“想我就来看我,让我打喷嚏算什么本事啊。”她又嘀嘀咕咕道,“说不得是在骂我呢。”
璀错掩嘴笑,看着兰桨等人侍候着公主穿衣洗漱,插着空同她说着自己的见闻:“听闻你们今日要去的这间庙,可灵可灵了,只要心诚,菩萨是无有不应的。”她歪着头看兰桨给公主簪上一根七宝钗,“你要求什么?”
霍枕宁懒洋洋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揉了揉额上的刘海,惹得木樨上来又为她整理一番。
“太娘娘求什么,我求什么。”她怏怏地站起身,同璀错一同出了门,“我也不求姻缘了,年年求,总也不能如愿。”
她猛地一顿足,像是醍醐灌顶一般,一个激灵:“该不是江迟也年年去求菩萨,让我离他远一些?”
璀错笑着掐她一把:“表哥才不会似你这般闲。”
霍枕宁撅着嘴任她捏,一路恹恹地入了松鹤斋,正见父亲端坐着喝茶,陈太后掼爱睡个回笼觉,这会儿刚起身,刚起身便见霍枕宁来,指着大孙女便道:“这都几月了,还贪凉,昨儿听膳房的说,你要了两碗酥山?这么冰凉凉的,吃到肚子里肠子都凉透了!姑娘家不注重这个,往后有你吃苦头的!”
陈太后扬手就往霍枕宁身上打,胖梨嗷嗷叫,口里喊正在一旁看热闹的爹爹:“爹爹救我!”
皇帝笑的促狭,还没说话,陈太后笑骂了一声:“你爹来了我连他一阵打!”
“爹爹你别来了。”胖梨滚进祖母怀里告饶,太后这才宠溺着笑着作罢。
今日,陈太后要去北岳寺礼佛,只带了胖梨同阿桃霍曲柔一同去。
众人收拾齐整,由侍卫亲军一路护卫,往北岳寺而去。
因北岳寺本就是冀州香火鼎盛之地,太娘娘慈心仁爱,不愿打扰万民,只将正殿同后院禁了,由后山一路而上,进入正殿礼佛。
时近午时,太娘娘去听那游历过西域诸小国、弘扬过佛法的主持明法讲佛经,霍枕宁同霍曲柔小姑娘家家,哪里又有心思去听,这便去那正殿求签。
霍枕宁心诚,捧着签筒在那菩萨面前虔诚而跪,旋即摇晃签筒,跳出来一柄签,下面的字儿霍枕宁懒得看,上面“下下签”三个字却清晰的紧。
霍曲柔在一旁探着头看,见大姐姐眉头紧锁,窃笑问道:“大姐姐抽什么了?”
霍枕宁蹙着眉,一把将签子抓起来,重新放回签筒,再摇,几番几次下来,终于摇得一支签。
霍曲柔在一旁目瞪口呆。
“大姐姐好不守规矩!”
霍枕宁得意洋洋地扬了扬手里的上上签。
“一切尽在我掌握。”
“上签卯宫:金星试窦儿……”霍枕宁轻念出声,才疏学浅如她,并不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霍曲柔走近了,笑着看了一眼,刚想为自家大姐姐解答,却听有朗朗之音响起:“心平正直,到底清平。只依本分,天下太平。”
二位娇女闻声抬眼。
自那正殿外昂首迎进来一位青年。
面容英俊,身姿颀长,白衣翩跹,端的是一派儒雅。
霍曲柔少见外男,哪里见过这般相貌英俊的青年,心下想着此人风姿,比之江微之也差不了几分,当下便含羞带怯地垂了目。
霍枕宁却心下恼怒。
自己的签文,凭什么你来解?
到底是天家公主,霍枕宁只冷了脸,将那签筒往脚下蒲团轻放,这便起身看了一眼门前随侍的应大虎等人。
应大虎是何等伶俐得人儿,跑上前来听令。
霍枕宁懒怠将眼光投向那男子——什么装腔作势的,穿一身白衣装什么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