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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他忽然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多陪何廖星说会儿话,为什么没有,在他最先开始靠近他时,握住他的手。何辉难受得像是胸口压了块沉甸甸石头,喘不过气。
手指从头发移到额头,他视线下垂,盯着地板,不想看何廖星。
不想看他一直停在数步之远,不肯靠近半分。
他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情绪,没想到睁开眼时,何廖星蹲在他身前。
从窗外射进来的光落在何廖星身上,在地上投下一团影子,小小的。
何廖星犹豫很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何辉手臂,仿佛察觉到他难受情绪,所以想借此安慰他,他苦思冥想了会儿,问:“是不是公司出问题了?”
这是何廖星长大后第一次主动亲近他,何辉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仿佛块木头:“……不是。”
何廖星收回手,又噢了声。
俩人陷入沉默。
这是他们一贯状态,往往以其中一人主动离开而终结。
“被标记是为了治病。”何廖星开口解释道,他也不习惯如此亲近的距离,所以他稍稍后退了些,想坐到离何辉比较远的沙发上。
但在他起身瞬间,何廖星瞥见何辉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何廖星沉默了会儿,脚步一转,跟他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他努力适应这种距离,手指摩挲掌心,偏开视线,继续解释道:“我初三那年,你们知道的,后来我对Omega有心理阴影……一年前分化时,就擅自打了伪装剂,结果造成腺体严重受损,之前去看过病,医生说需要标记,辅佐药物治疗。”
何辉没想到何廖星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语气激动:“你为什么不……”
他生生把“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咽下去,生硬转口道:“标记你的人是谁?人品怎么样?靠不靠谱?医生怎么说?”
“是裴宿。”何廖星简短回答道,“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配合吃药就行了。”
他鲜少有跟何辉楚烟相处的机会,小时候,很多事都是保姆阿姨在照顾他,大多时候,他们都在忙。
有时候何廖星想跟他们说话,想告诉他们一些事,但他们永远拿着手机,拿着电脑,不停跟网线那端的人说话,然后对他伸出手,掌心朝上,让他等会儿再说。
等了十分钟,等了半小时,换来的还是一句我在忙,星星乖,再等等。
小何廖星站在原地,抱着玩具,孤独而难过,他想说你们为什么不守信呢,不是只要我等一小会儿吗?
但是他不敢说,他知道父母都喜欢乖一点的孩子,他知道他们很忙。
没有关系,他可以再等。
小何廖星乖乖转身离开,有那么一次,他真的是趴在时钟面前,抱着时钟,一秒一秒数着过的。
但是他最后等到的是两个人先后出门的声音。
他追出去,大大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房子空寂得可怕,像是个大大的箱子,把小何廖星装起来。
他站在玄关处,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想,没关系的,他还可以等他们回家,他们肯定不会忘记答应过他,要听他说话的。
然后等了一年,五年,十年。
然而他什么都没等到。
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何廖星首先想到的是怎么自己解决,而不是去告诉他们。
——他们很忙很忙,没时间听,他要乖一点,不要去打扰他们。
再等等吧。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用再等,但何廖星已经等成了习惯,然后麻木。
这一刻,无措的不仅是何辉,还有何廖星。
他茫然地想,他是在做梦没醒吗?为什么他爸会主动问这么多他的事?
没想到是裴宿,那孩子挺靠谱的,何辉低低地噢了声,放心许多,他伸出手,想拍拍何廖星肩膀,但何廖星下意识躲了下,那手便拍了个空。
掌心空空荡荡。
何辉攥紧掌心,难过到无法言喻,挤出声音道:“……下次去医院,你能带我们一起吗?”
别的父母,孩子生病时,说的最多的话是“我们带你去医院”。
何廖星垂着眼眸,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句话。
他小时候也生过病,但陪他时间最多的是保姆,很多时候,保姆苦口婆心劝他们让他们多陪陪何廖星。
何辉总不以为意地说知道了,楚烟愧疚地说下回,下回一定。
但正如他没能等到他们正儿八经听他讲过话一样,这个他曾经信以为真,满怀希望的下回,也从来没到来过。
他们一次次爽约,一次次把他的希望变成失望。
后来连失望都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想说,没必要,我自己也可以。
他也想说,算了吧,你们太忙。
但安静许久,何廖星动了下嘴唇,声音很轻,回答的却是:“好。”
没关系,就算只是说给他听,就算何辉没想过去执行。
因为何廖星已经习惯了,也不会再去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