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1 / 2)
即便楚禾心里头盼望着出嫁的日子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却到底还是等来了这天。
因为东境战事吃紧,赫子兰率领的迎亲队伍不能在玉京耽搁太久。于是在紧赶慢赶之下,楚禾的嫁妆终于在最后一天准备就绪。
东尧遥远,天还尚且蒙蒙亮时楚禾便已经起来,准备唤进侍女梳妆。
只是没想到,楚泰宁却是第一个来见她的人。
看样子,楚泰宁昨晚一夜没合眼,眼下发着乌青,比平日更显得憔悴了一分。
楚禾眼睛一酸,连忙让人沏茶进来,亲自为父亲奉上。
楚泰宁摆了摆手,退去左右,从衣襟里宝贝似地掏出一支仅有手掌长的骨笛递了过来:
“阿禾,你母亲为你准备得很周全,我很放心。只是有一样她还尚未考虑得到,那就是东尧王如今尚未站稳脚跟,恐有变数。我有一个培植多年的影卫,武功高强。只要你吹响它,他就会出现。”
楚禾一怔,思绪不由地倒退,少年在月明星稀之下吹奏骨笛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那是魏葬啊,是陪她在深宫之中度过了六年的魏葬。
虽然魏葬经历了严苛的训练,绝不能轻易现身。可楚禾知道,他一直都在护着她,从始至终,不离不弃。
可是魏葬对她的忠诚,最终却害死了他。
想到这儿,楚禾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知道东尧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赫绍煊将会如何待她。倘若又是一盘险棋,她又如何能拉着魏葬再次进入局中?
像他那般的少年,理应鲜衣怒马、仗剑走天涯,而不应该活在别人的故事之中,永远都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影子。
楚禾收回了手,坚定地朝父亲摇了摇头:
“爹,我嫁给东尧王,便是将性命托付于他。这影卫,爹还是留在身边的好。”
她知道父亲仁慈,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还魏葬自由身。
楚泰宁见她态度坚决,倒也没有再坚持,反倒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时候,弟弟楚兴睡眼惺忪地跑进她的房中,拉着她的手不放:
“姐...你要等着我长大了,去东尧接你。”
楚禾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小脸:
“好,姐等着你。你日后要常常给姐写信,多讲一讲府中的事,让姐看看你的字迹有没有长进,好不好?”
楚兴用力点了点头,楚禾一颗心落了下来。
她走后,她需要府里有一双眼睛帮她盯着楚明依。大人们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她这个年方六岁的小弟,该是最佳人选。
不及辰时,楚禾便换上一身华服,让人簇拥着从楚府走了出来。
刚走出府,楚禾便看见一位公子昂首立在原地,一袭水蓝色武服上印着暗银纹,显然职衔不低。再加上他眉眼与赫绍煊有些许相似,楚禾便猜测这就是那位出身贵族的子兰将军。
果不其然,那年轻公子看见她出来,远远地便朝她一揖。
楚禾也依着规矩,朝那人福了福身。
身后的楚贞却皱着眉头道:
“我听闻东尧王麾下名将众多,怎么就派这么个年轻的公子来迎亲?最近东尧不太平,若是出了差错怎么行?”
楚泰宁瞪了他一眼,楚贞才把话头压了下去,朝楚禾撇了撇嘴。
楚禾微微一笑:
“哥哥切莫以貌取人,我听闻这位是子兰将军,哪怕是在东尧王帐下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话音刚落,赫子兰上前一步,朝楚泰宁拱手道:
“子兰见过楚将军,楚夫人。我王上月不幸负伤,未能及时将养过来,便派我先行一步,迎王后东归。”
楚泰宁见赫子兰年纪虽轻却行事稳重,当即便放心了许多,回礼道:
“老臣也格外牵挂东尧王的伤势,特地命人备了一车珍稀药材,望王上早日康复。”
赫子兰再行一礼表示感谢,随即向楚禾轻声道:
“时辰不早,还请王后上车。”
楚禾微微颌首,临到车前,她却忽而转身朝父母亲的方向转身,深深一拜。
她看见楚明依出现在人群之中,唇边似是翘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在满目牵挂的亲人当中显得尤为扎眼。
楚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楚明依的笑便立刻僵在脸上,心虚地埋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楚禾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上辈子的事情再次发生。
因为拉着辎重,他们紧赶慢赶地也要行十多日才能抵达东尧。
这一日他们行至巨鹿原,楚禾挑起帘布往外瞧,只见道路两侧高耸入云的山脉遮天蔽日,唯余天光一线。
峡谷阴风徐徐,吹得楚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立夏翻出一件厚实的衣裳:
“山里阴凉,小姐还是快披上衣服。”
楚禾摇了摇头,只将衣服搭在膝上,眼神落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蓝衣身影上,心思不由地凝重起来。
上一世,赫元祯在玉京点起烽火,谎报军情,意在坑杀他忌惮已久的东尧大军。
赫绍煊为了及时赶到,冒险走入了这条位于崇山峻岭之间的峡谷。他怎么也没想到,与自己血脉至亲的兄弟,竟然要他的命。
楚禾知道这背后一定少不了赵家的手笔。一日强似一日的东尧,早就让玉京那些老世族们感到惶惶不可终日。
赫元祯,只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而已。
虽然上一世她没有亲眼看见那场残酷的战役,但是楚禾知道,是年轻的赫子兰率领一众死士引开敌军,力保赫绍煊突围,最后葬身峡谷。
赫子兰死后,赫绍煊背负着满腔仇恨,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趁楚家军北上之时,整合东尧全部力量卷土重来,一举夺下巨鹿原以西的十四座关城,兵临玉京。
这时,前方一片坦荡的官道上却忽然冲出一队蒙面人马,来势汹汹。
赫子兰见状立刻勒紧马头,高声示意全军戒备。
楚禾素来听说这一带多山匪,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她探出头去,隐约看见那熟悉的“孟”字大旗,立即便站起身来提着裙角下了马车,飞奔至队伍最前方。
赫子兰见状,赶忙纵马拦住她的去路,焦急地大声道:
“王后娘娘小心——”
谁知他话音刚落,对面领头之人便一马当先朝他们冲来。
疾风呼啸而过,将来人一袭红衫吹的猎猎作响——原来是一个女子。
她一头乌黑长发高高束在头顶,眉宇凌然,双颊自然泛红,鬓角青丝汗津津地贴在脸上,显得明丽动人。赫子兰正看得发愣,却瞧见她从腰际甩出一根足有半人长的鞭子指向自己,下巴高高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