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了2(2 / 2)
陈文强被梁主任说得一张老脸一红一白地来回变幻,半晌答不上话来。好久才喃喃道:“老李今儿要是和我说一声,说一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些我就好处理、我就不会这么处理的话,没法对梁主任说出来。他能理解老李心中的恨,也想得明白老李要是能和自己说,他也就不会那么做了……
“老陈,小李是个好苗子。你觉得这件事儿之后,小李会没有任何阴影吗?我看你以后也不能坦荡跟小李说什么师道尊严、为人处世的正确道理了,不如你就撒手把人给我吧。那孩子现在眼神纯正,要是被你和秦国庆引导到邪道上去了,你对不起的人可就多了。”
“小李还是做神经外科比普外好。你那普外都是什么活儿,那是女孩子能干的。”陈文强满脸的嫌弃。
“普外的活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儿。能坦坦正正地活着、能无愧于心地跟实习生说病历该怎么写、尤其是不能私下改病历等,那才是小李这样年纪的孩子该有的。
不然你想想你家的老大,你愿意他的导师将来是你这样坑他的做法和人品吗?”
陈文强的儿子今年大四了,正准备考研。暑假就回家意思意思地住了几天,然后就回学校复习功课去了。
陈文强惭愧地说:“老梁,这事儿第一个是对不起那患者,当然了,他要是最后能平安无事地出院,也就抹平了。其实我今晚来找你,就是因为我心里过不去小李这道坎。
这让我愧对祖父的教训,也没脸回家见我老父亲,以后也没法再教导儿子女儿做个好人了。”
“我太难了。”陈文强往后仰头,不给梁主任看到自己潮湿的双眼。他极力压抑着汹涌澎湃的激荡情绪,半晌才带着鼻音含含糊糊地说:“我太难了,老梁。我这一年做院长助理,负责外科的事务,为了让省院的外科能够壮大、不敢说自己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但也是兢兢业业地工作。”
“老陈,你这一年的成就,我们都看在眼里的,省院的医护人员也都看在眼里呢。这周边受益的人也会感受到了的。”
“老梁,咱们不说那些虚的。我跟你说心里话,我从来都觉得做事儿不难。但这个院长助理啊,还真不如只做科主任好。我只需要管临床的医疗工作,我只需要坚持什么是对的,只做对得起患者、对得起良心的事儿就够。
老梁,我觉得自己不是做院长的材料,我应付不了这么多的魑魅魍魉、隐私算计。”
曾主任痛心疾首地说:“小静,你忘记你们外科还有一个陈院长常驻了。这事儿你瞒着陈院长,才是你最大的错。如果2号的大查房,你发现不对就应该立即跟陈文强说,那就把你自己整个地摘出来了。
现在处分护士是次要的,护理部要处分你,才是主要的。
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护理部派下去你做护士长为的什么?是护士做错事儿的时候,给她们撑起来一个保护伞、阻碍院里及时得知真实情况的负责人吗?”
王静又想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丈夫的话有道理。
“那我现在去找陈院长?”
曾主任手指电话机,“打电话去他家里。我担心他现在未必在家。”
“陈院长去医院了啊。没事儿,我再往科里打电话了。公事儿,谢谢你尹阿姨。”
护士长撂下电话,往神经外科打电话。
“才去骨科会诊了?嗯,那我一会儿再打。”
“你赶紧打给李主任。问问他是什么原因?算了,我陪你一起去李主任家。现在能救你的就只有李主任了。”
夫妻俩把孩子带到廖主任家门口,只说有事儿也没进屋,将才上小学二年级的孩子,交给廖主任帮忙看着写作业。
“行啊,放在这儿吧。老关去了骨科会诊,家里就我一个人,我看着他写作业,不给他看电视的。”
俩人少不得叮嘱儿子一句:“你好好听话。爸爸妈妈办完事儿了,一会儿就过来接你。”
护士长两口子的到来,让李主任很吃惊。自家四个孩子没少得小曾的帮助,所以李主任对他们俩口子非常客气。
“小曾,你俩是有什么事儿?”
“唉,小静糊涂,下午做了蠢事。还不止今天下午呢。”曾主任痛心疾首、就差捶胸顿足了。
李主任把老伴儿和老儿子赶回房间里,才让护士长说话。他等护士长说完了才说:“那个患者啊,我想想啊,那个患者我有点儿印象的。我昨天值白班,他那个护理来找我要止疼片,说他骨折处疼痛。
止疼药哪是这么吃的。
我打发覃璋过去看患者,后来覃璋跟我说他让护士给了患者沈阳红药口服。怎么那患者还有枕部血肿?入院的时候的没做查体?谁写的完整病历?这患者是谁管的?”
李主任这一串话说出来,护士长的脸遽然没了血色。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掉进彀里了。以为有李主任能挡在前面呢,弄半天李主任什么也不可能为自己挡。
小曾痛心疾首地说:“李主任,你也知道小静这人,纯粹是个傻不愣登的热心肠,谁给她几句好话,她就找不着北了。今天下午她还阻拦张主任往院里汇报这事儿呢。您看,这现在不成了里外都是她自己的不是了?”
李主任沉吟一会儿说:“你找了陈院长没?”
“我没找到。他去骨科会诊了。我俩才把孩子放廖主任家里时,听说关主任也过去骨科会诊了。”
“我今天上午查完房就回来了。那应该是骨科有重患了吧。不过,护士长,那患者要是急诊开颅了,我看这样吧,我觉得你现在去跟廖主任、唐书记或者舒院长说这事儿,你争取主动吧。你们也知道老陈刚直不阿、铁面无私的,就是这里面有我2号没去看患者的责任,他最后或者说明天他也应该把这事儿提交给院办讨论。
他是不可能徇私的。”
李主任的话终结了护士长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
夫妻俩携手离开了李主任家。夜凉似水,护士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比冰还凉。
“别怕。”小曾捂住妻子发凉的手说:“那患者现在没事儿,他没耽误了救治,一切就都可以挽回。我先陪你去唐书记家。”
唐书记还真就不知道上午急诊开颅的那个患者的背后,隐藏有这么多的乾坤呢。
“小静啊,你说的这事儿廖主任知道不?”
护士长摇摇头。
“我刚才把孩子送去她那儿了。我是想先问问李主任,他昨天接到患者陪护说头疼是怎么想的。结果李主任跟我说他没去看患者,是覃璋去的。覃璋回来说患者是骨折的伤处疼,吩咐护士给患者拿了红药片。
唐书记,我也是昨天张主任找我,才知道这事儿的。覃璋叩头的医嘱,护士给了药,这个因为是节假日,当天没有核对医嘱。但我的工作规律从来每周都一定会核对医嘱一遍所有的医嘱。今天因为张主任找我,即便不是今天核对,也要在明天下班前核对清楚的。”
唐书记也是护理出身,她明白护士长所言非虚。她顺着话说了一句:“但是覃璋是李主任带着的吧。追究起来他还是脱不开干系。”
“这也不好说。一个骨折后给止血化瘀止痛的红药片的医嘱权,覃璋他们还是有的。”护士长实话实说。
“要按你这么说,这事儿与李主任也没有多大的干系了。这么地吧,小静,你呢得跟廖主任先打个招呼,让护理部先拿个意见上来。不然我直接接手,这隔着锅台就上炕,我怕廖主任会对你有想法。”
“好,那我这就回去接孩子,顺便跟廖主任把这事儿说了。”
“去吧。廖主任最看好你的,这事无论怎么处理,你最后都别怨恨我和廖主任。国有国法院有院规的。”
“是。”护士长的眼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