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地阔凭幕起幕落(1 / 2)
拂晓的光芒照耀在微波荡漾的河水上,使得河面就像是并列着千万面镜子似的闪着光辉。也衬得河岸边军士染血的甲胄妖异、冰冷而美丽。
霍去病骑在马上,看着地平线上初升的朝阳,心中蓦然闪过一抹空虚。他有些无聊地想着这个鲜红而硕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挂在那里的,就好像一下子从黑夜的支配中逃脱出来,让天地之间变得亮晃晃的。
“想什么呢?”赵破奴看到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旭日,不禁奇道:“怎么胜了反倒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霍去病低头看一眼满身血迹的伙伴,手上不自觉地轻抚着战马鬃毛,低头说道:“不知道,突然之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说出这种?话还真是让人震惊啊。”赵破奴诧异地看着说出这种?话来的少年半晌,忽然狠狠地一拳击在少年的肩膀上,说道:“不过,校尉大人,你?目前可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他伸手一指眼前如山的尸体,被火烧焦营帐,还有比胜利者多出一倍的俘虏,“你?至少该想一想如何处置这些匈奴人,他们的数量可比起咱们尚存的兵卒多了一倍不止啊。”
“而?且……”李敢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出,“必须在其它部落的人赶来之前。”
“清点完毕了?”赵破奴回身看向同?样是被血染红甲胄的青年,问:“收获如何?”
“斩杀胡虏一千零一十二人,包括相国、当户,甚至还有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李敢质朴的脸上显出一抹笑意,“另外抓获俘虏一千一百一十六人。”
赵破奴吹出一声口哨,略显夸张地笑了起来“干得真是不错。”
“但……”李敢语气一转,笑容消失,恢复成不苟言笑的模样,继续说下去,“这里原本驻扎的人有二千三百余人。”
赵破奴闻言脸色一沉,暗道:看来也跑了不少嘛,这可大大的不妙。
“而?且最近的营地据此仅五十余里。”李敢补充,“快马的话两个时辰就可以折回。”
“唉”赵破奴叹息,“看起来连安稳吃一顿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啦。”
李敢侧目看了一眼赵破奴,又转而去瞧充斥着死亡的味道的土地……这里几乎让活人感到窒息,他可不相信有谁能吃得下去东西,不过迅速撤离确实是当务之急。而?麻烦的是活下来的俘虏……青年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霍去病,问:“这些俘虏,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的目光扫过战场。
战场上被捆绑起来的俘虏密密麻麻列在一旁,这些昔日不可一世、以劫掠为傲的草原强盗,如今变成了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温驯牛羊。而?看守他们的汉军兵卒虽连续作战早已疲惫不堪,但胜利的亢奋依然支持着他们打起精神监视着手下败将。
这种?亢奋不会持续太久。霍去病如此坚信:一旦有敌人折回,战斗不用持续多久,胜败就会立刻改易。所以,他必须要在危机来临之前做出选择,做出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而?这似乎比一个人战斗还要?更加困难。
少年并不是一个冷酷的人,他虽能制定出最大限度斩杀敌人的方略,但却并没有想过要?对付手无寸铁的人,可为了这些共同作战的勇士们,他必须毫不迟疑地命令:“杀!”
听到这个字的赵破奴和李敢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噤,一千多人啊,屠杀一千多已然投降、毫无无力反抗之力的人……对于他们而言,听到这样的命令决不是愉快的经验。但若是不执行……庞大的俘虏队伍将是他们回程的巨大累赘,不但会减慢他们的速度,减弱他们的作战能力,甚至一不小心便会带来巨大的危机!经昨夜一战,这对队伍只剩下不足六百人!
“杀!一个不留!只将首级带回去!”少年坚定决绝地说着,神情冷酷,让人感觉到自心底升起一种?冷若骨髓的寒气与凄怆。
凄怆……
项婉儿脑子里不知为何涌现起这个词,不禁有些失笑。不过是应伍被的请求去见小高而?已,何须用得到这个词?又不是刺客荆轲别燕太子丹,哪里用得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凄怆?也许是有些悲哀吧,毕竟离着最初到汉代时所下决心好像越来越远了……这样想着的少女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复杂来。
车子一震,琼琚平静的嗓音适时传来,“项姑娘,郭府到了。”接着,帘幕挑起,显出琼琚娇美的脸来。
项婉儿透过琼琚如花一样娇美艳丽的脸庞,目光直直地看向了美丽沉静的女侍身后那沉寂的院落。谁能想到一代大侠郭解的家会变得如此安静呢?
小孟轻快跳下马车,极有节奏地敲着门。而?项婉儿则借着琼琚地搀扶,步下马车。
淮南夏四月的阳光耀目而散发出强大的威力,将午后的街面烤得发烫,项婉儿脚一沾地立刻感到一股热气从脚下升起,而?眼前屋顶翘起房檐、紧闭的大门、可爱的女童……所有这一切在溽热的空气中都显得缥缈起来,就好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或者像她午夜梦回时身处的情境:梦中的她总是一步步踏上一个没有根基的“神台”……
走在那伸向云端的路上,项婉儿即便是在梦中也战战兢兢,也决不敢停下。因她每次一停,就能看到“神台”下无数虔诚的人在顶礼膜拜。
只要看到被人顶礼膜拜的情景,项婉儿立刻就会感觉到脚下的根基摇晃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崩塌……不过,每次崩塌之前,她都会醒来。
醒来后,少女也始终想不通梦中自己是如何走到那种境地、如何能获得那么多人膜拜的……就好像事情本来就应该如此,或者说是有谁将她送到那么高的地方。
她想逃,逃离这种?战战兢兢、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但她却不能逃。她不能对身处牢狱之中的郭大哥,还有面临巨大危机的伍被置之不理……其实,就算什么也无法做,她都打算和他们共赴险地,更何况她还能帮得上忙?!
是啊,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辜负伍被信任的目光!项婉儿将手放到头上,想抓,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将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
甩掉那因名不副实所带来的心虚,还有不该有彷徨与胆怯,项婉儿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门闩落下,门轴发出“吱呀”的响声,很快小高年轻的脸庞出现在门内夏日的艳阳下,他看到门口的少女一怔,似乎有些意外。
“打扰了。”项婉儿为自己冒然拜访而略带歉意地笑着,“郭大哥说让我来找你。”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块精雕细镂的铜牌递过去。小高接过铜牌,前后翻看检验后,年轻的脸庞显出无比恭敬的神色来,“既然是郭大侠的命令,自然无不遵从。”说着,少年侧身让步,将项婉儿一行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