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喵喵喵(1 / 2)
破旧的八音盒和音箱忽然奏起不知名的旋律,被?风卷着响彻小巷的每一个角落。一群白鸽忽地展翅飞向?天际,城市中央的钟声响了第七下。
方怀站在那一些的中央。
一曲终了,尾音渐淡。店主皱着眉看自己的八音盒是不是故障了,停下脚步的路人?裹紧大衣、继续赶路。
方怀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按着耳机,垂下了眼睑。过?了许久,才轻声问:
“说什?么?”
些微的电流与风声中,两?个人?的呼吸隔着很长的距离交织。
叶于?渊一言不发,方怀想?了想?,又问:
“叶于?渊,你在哪里?我想?……想?见你。”
叶于?渊沉默片刻,低声说:
“转身。”
方怀呼吸滞了滞,却在下一秒疑惑起来。
——他以为他会看见叶于?渊,但?是并没有。他身后没有人?,是一条巷子,小巷子后面是通向?另一个街道,养着许多绿植。
蓝牙耳机里的声音变了,变成一道AI的机械音:
“Ptah地图持续为您导航,前方直行一百米处右转,进入城南路。”
方怀:“……”
他微扬了扬眉,有点想?笑?了。叶于?渊想?做什?么?
他跟着AI的指示一步步往前走?,天色一点点暗了,与市中心熙攘灯光隔绝开的老城区,显出一种烟火平凡气息里的美好。而当方怀走?过?某处,路灯或者街灯应声亮起,无声又温柔地陪伴。
这条路很短,不过?五分钟。
方怀站在一个十分老旧的月台边上,这是南市最古来的一批月台和第一条铁轨,紧挨着老城区。那个年代火车才刚刚引入华国。
暮色在天边一一收敛,与此同时,风声中长长的汽笛鸣声响起:
“呜——”
一辆绿皮火车在方怀面前停下,车门打开。火车表面的漆皮斑驳着,晃晃悠悠,仿佛一步横跨了数年岁月,停在他的身前。
晚风与暮色交织,掠起少?年的额发,露出其?下浅色澄澈的眼睛。
方怀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脚步顿了顿,没带任何行李,孑然一身地迈上了绿皮火车。
车厢内空无一人?,没有开灯,暮色从大片透明的玻璃窗中照射进来,两?排座椅相对着安静地伫立,与多年前的景象别无二致。
这列火车的设计与一般火车不同,它后来改装过?作观景用,窗户连成一片向?两?侧无限延长,能看到窗外万家灯火的城市喧嚣,无数盏灯亮起来。
一个人?坐在座椅上,掌心握着一本旧书,半垂着眸子,坐在那片明暗交织的阴影里。
他穿了一身裁剪合体的西服,黑曜石质地的袖扣折射出一点光,显得?英俊内敛又沉默,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不说话时有一种冷淡乃至不近人?情的感觉。
直到他看向?他。
“我小时候坐过?这列火车。”方怀站在门边,看着他,笑?了笑?。
没想?到这么多年,它还?没有停运。
这是方建国第一次带他来到南市时坐的车,窗外是大片湛蓝的天幕,白鸽在风声掠向?天际,那是他生命中对于?‘自由’的第一个认知。
这列绿皮火车,意味着快乐、自由与远方。
叶于?渊沉默着坐在那里,看向?他。漆黑的眸子在暮色里显得?很温柔,他握着书的指节有一点点蜷紧。他低声说:
“是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怀觉得?,叶于?渊似乎有一点紧张。
……紧张?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叶于?渊却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他垂着眼眸帮方怀整理围巾,说:
“要启程了。”
方怀微仰着头,隔着很近的距离打量他。
心脏里的酸胀一点点褪去?,被?温柔的晚风吹拂着,他看着叶于?渊,只觉得?这个人?没有哪里能让人?不喜欢。
他轻声问:
“你想?对我说什?么?”
叶于?渊手上的动作一滞,定定地注视着他。
所有声响安静了。
风声与暮色远去?。
“方怀……”叶于?渊抿了抿唇,说:
“……”
“呜——”
长长的鸣笛声和车轮辗轧铁轨的哐当声一瞬间盖过?了他的声音,方怀只能看见他的唇一张一合,说了四个字。
方怀不得?不问:“什?么?”
叶于?渊:“……”
“生日快乐。”他闭了闭眼睛,最后无奈道。
方怀怔住了。
对了,十二月三号,是他的生日。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自从三年前方建国的身体开始恶化,每年生日都是一个人?煮一碗面,便算是过?去?了,与另外三百六十四天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着叶于?渊,一时只觉得?心脏又是那种酸涩却酥麻的感觉,一瞬间盈满了什?么。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为了掩饰心绪波动随口问道:
“谢谢,有礼物吗?”
其?实,这辆火车和这句生日快乐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了,方怀要的很少?。
但?没想?到,叶于?渊却微一点头,说:
“有。”
火车稳稳当当地开向?前方,破开夜色,自人?间烟火与灯光中穿行而过?,窗外是人?潮熙攘和一望无际的广袤夜空,这天星光灿烂,繁星一点点亮了起来。
叶于?渊食指蜷了蜷,把放在座位上的那本旧书递给他。
方怀这一刻才发现,那不是一本旧书,是一本略厚的旧笔记本。扉页上行云流水地写着‘林’这个字,再往后翻几页,笔迹凌乱地抄着许多英文诗。
是林殊恒的笔记本。林殊恒一生颠沛流离,他的笔记、书信也随之零落在各地,至今还?没能全部?找到。
方怀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谢谢,”他握着手中的笔记本,浅琥珀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叶于?渊,说,“我很喜欢……很喜欢。”
你。
他在心里悄悄地补上了这个字。
林殊恒的笔迹很潦草,只能看出抄的是英文诗,方怀却一时辨认不出具体是哪首。他微蹙着眉看了一会儿,叶于?渊忽然从他手里接过?笔记,低声说:
“这是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方怀:“嗯?”
“你像是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叶于?渊念出了这一句诗。
方怀一怔,眼睫微颤,抬眼去?看叶于?渊的神情。
火车摇晃着朝远方开去?,像是行驶在一个悠长又浪漫的梦境里,窗外是亘古不灭的灯火与星河。车厢内仅开了他们头顶的那一盏夜灯,无边的夜色合着风温柔地裹挟着他们。
叶于?渊认真地注视着他,一手合起笔记本,低低地道:
“当我爱你时,风中的松树,要以他们丝线般的叶子唱你的名字。”
低沉醇厚的嗓音,尾音微有些哑,叙说着多年前的情诗:
“我在这里爱你,而且地平线徒然的隐藏你。
“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
“有时我的吻藉这些阴郁的船只而行,穿越海洋永无停息。”
方怀看着他,眼睛微微睁大。
叶于?渊沉默地注视着他,黑曜石眼睛里盛着柔软的灯光。他说:
“是情诗。”
少?年的耳根一瞬间烫极了,说话都磕磕绊绊:
“哦……哦,这样啊。”
两?人?又不说话了。
此时窗外,星子已经完全亮了起来,绿皮火车向?前行驶的速度放慢,在城市里七拐八拐地穿行着。它的轨道并没有被?拆除,到上个月还?在运行着,一天两?次。
而又因为多年的城市演变,铁轨旁边是大大小小的居民楼与街道,无数人?在那里生活,从早晨睁眼到夜晚安眠,他们的生活像是一首平凡却好听的民谣。
叶于?渊从座椅上拿起一个素描本。
“这个……也送给你。”
他的嗓音发紧,有些艰难地说。
方怀接过?素描本之后,叶于?渊便不再看他,而是别开视线,拇指无意识地磨挲了一下袖扣。
方怀看着素描本,呆了呆。
这个素描本他有印象,就是之前,叶于?渊画他喜欢的那个人?,用的本子。
方怀:“……???”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胸口闷闷的。方怀知道自己来的晚,叶于?渊比他大那么多岁,有喜欢的人?也是正常的。他并不介意,并且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叶于?渊总有一天是会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