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泰来否极(1 / 2)
三个月前,一大批乞讨流民来到西山城,被阮岐在城门外拦下,他们称自己从南方而来,欲北上去轩辕城讨个说法,孟凡明得知此事,亲自出城询问情况。
“陛下已经派人重新建设南部的村落,你们怎么会无家可归?”
一位女子站出来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灾原是东起,带到南去的,在这东往南去的路上,有一个白家村,也受了灾,随着大队伍去南方了……好不容易朝廷派人来,结果东也不管,南也不管,我们变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阮岐见这帮男女老少各各都将自己披裹严实,心下生疑:“为何这般遮挡?露出脸来!”
“我们生了病,不敢见人。”那女子说着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秀气的脸蛋。
虽经过长途跋涉的风尘,她的一双眼却格外清澈:“我叫霈儿,我爹爹是白家村的村长……”说起他们的村落是如何被毁,他们如何逃难,又是如何被驱赶,女子泪水潸然,“大人!我们白家村虽人微,但也有数十口,都是本分人,遭此劫难,公道何在啊?”
前排的流民们摘帽,阴影之下的脸毫无血色,嘴唇紫黑,眼中黯淡无光,都是一副没了魂儿的枯槁之相,叫人不敢直视。
孟凡明大为诧异:“这是什么病?”
“这不是病,是白家村的诅咒。”
“诅咒?!”
“白家人体质特殊,只有喝白家村的井水才不会发病,我们背弃了家园,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啊!”霈儿忽然就给孟凡明跪下了,阮岐没拦住,听她拉着孟凡明的衣袖继续哭诉,“大人!救救白家村吧!霈儿愿做牛做马报答你!”
孟凡明急忙推脱:“姑娘快快请起,孟某回去就写一份急奏给陛下!你放心,陛下一定会还你们公道……”
“来不及了!即使陛下还了我们公道,此病、此病等不得啊!”
阮岐又急又气:“那你要怎样?我们又不是医工!”
“爹爹交给霈儿一张药方,可霈儿不懂医理,还请大人——”霈儿说着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羊皮献上,“大人帮忙看看,能不能救我们的命?”
孟凡明接过羊皮,见那上用极细的笔刀刻着一串密密麻麻的字:用天南星一斤,先掘一土坑,以炭火三十斤烧红,倒入酒五升,渗干后,把天南星安放在内,用盆盖住,勿令走气。次日取出研为末,加琥珀一两、朱砂二两、预知子、白茯苓、枸杞子、石草蒲、茯神、柏子仁、人胡、地骨皮、远志、山药等药材各半两,再等分为末,加炼蜜和成丸子,发芡子大,每嚼服一丸,石菖蒲汤送服……
孟凡明略通医理,看到此方不禁要问:“你父亲呢?”
“我爹他守护村子到最后……被人砍死了。”
“节哀……”
孟凡明凭借记忆抄录下药方,集合城中医工,出示此方,结果众位医工未曾听闻此怪病,更别提此方。孟凡明不敢拿人命开玩笑,同城中医工会诊了半日,等到阮岐在城外都为白家人搭好帐篷,询问下一步如何了,城里的讨论结果仍是一筹莫展。
孟凡明急奏上禀:白家村已在城外暂时落脚,但此不是长久之计,还望陛下从长计议,早日定夺……
当天夜里,孟凡明心气不足,精神恍惚,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孟夫人发现孟凡明把自己抓的伤痕累累,人也醒了,急忙唤人把他绑了,以防他伤人伤己,又急忙唤人去请医工来。好在那日会诊,医工们都在孟府住下,赶到及时,可当医工们见此情形,竟左右也查不出是什么毛病。
百般询问下,孟夫人忽然发现问题:“是不是那女子把病传染给你了?!”
次日一早,孟凡明清醒了,伤痕却历历在目。他装作若无其事,到城外找到霈儿询问他们的病情,得到的回答竟是:“大人,白家村的诅咒很可怕,人若中了根本毫无察觉,要等到夜里才会发病,真的很可怕的。”
“发病时,是什么样子?”
“起先表现为见人不识,乱喊乱叫!不过过几天就会老实了,人安安静静的待着,不说话也不吃饭,眼睛也不眨,看着是好了,其实已是丧失心智,会忽然在某一天夜里,跑出去吃人。”
“吃人?!”
“对,吃人,没人就吃畜生,见活物就咬!”
孟凡明头次听闻此惊世骇俗之事,愣了半晌,脊背阵阵发凉,一瞬间,他感到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却梗塞在喉。
“大人?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孟凡明强作镇定:“无事,昨夜同医工们在研究白家村的诅咒,睡的晚了。”
“如此大恩大德,霈儿替白家村的乡亲们给大人磕头了!”霈儿说着又要下跪,孟凡明一退,虚手扶她,告诉她道:“这不是诅咒,昨日我同城中的医工确认过了,这是一种病。”
“病?”
“关于这个病,我们还没有头绪……不过你不要着急,会有办法治的……你可否将你父亲的方子给我,我拿回去再研究。”
此病无解,解决的办法倒是有。
阮岐在城楼守了两日,白家村人身上那股恶臭都飘到鼻尖了,他却敢怒不敢言,更不敢细看这些人的模样,除了那个村长的女儿,其他人都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在不忍直视。
阮岐建议:“杀”,孟凡明不许。
第四日下午,陛下的回信到了,信上只一字,同样是“杀”。当天,西山城早早封城:任何人不得外出,任何人不得入内!一箭火光划破长空,还未落下,一箭又起,随即一箭接着一箭,如雨一般密集的落向那些帐篷,不消片刻,便火光漫天。城外哀嚎遍地,城中却异常安静,乌黑的烟弥漫在西山城的上空,经久不散。足足有三日,西山城都笼罩在一种沉默的气氛当中,没人敢提及那天的事,更没人敢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