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 搜孤救孤(1 / 2)
第?八十?八章搜孤救孤
严小刀驱车驶出?市中心繁华地带。他车后箱载着从三江地和峦城捎带回的?干鲜土产,还?有在南方特意?买的?当年新的?白毫银针礼盒,他干爹爱喝白茶。
出?城往北临近郊区,这里是一块保持了六百年老城原汁原貌市井民俗的?居留地,前街后巷填满了青灰色的?砖瓦院落。记忆中的?时光溢出?做旧的?色泽,仿佛老照片中的?景物?在万花筒的?镜头中再现。这里也?有严小刀少年时代的?一些回忆。
这个地方,与?市中心新建商圈之间?呈现出?一道断代层,泾渭分明,为那些怀念旧式风情的?老家伙们提供了最后一处逍遥避世的?桃源。
这大约也?是戚宝山的?最后一处避世之所吧?
难怪干爹会逗留在这种地方……严小刀心想。
茶楼门口迎客的?老师傅,掀开门帘子,招呼客人的?方式气?韵盎然、声如洪钟,穿透力直上三层天井。这老师傅约摸也?觉着来人眼熟,仅凭西装革履与?器宇不凡的?风度就?判断严小刀有身份,但记不清姓氏。
严小刀与?周围人淡淡地招呼,低声询问茶楼经理:“戚爷在吧?”
经理客气?地点头哈腰:“在,在!二楼东面16号包厢雅座,严老板您请!”
……
茶楼舞台的?正?中,正?演绎着金戈铁马与?大江东去,穿长袍马褂的?评书演员将惊堂木一拍,指间?折扇“哗啦啦”一抖,嬉笑怒骂妙语连珠,让台下?喝着盖碗茶、嗑着瓜子的?老家伙听得津津有味。
严小刀拿了一罐白毫银针,从服务生手中截留了一壶热水。
包间?内,戚宝山就?坐在一方麻将桌的?上首位置,微抬眼皮恰好与?严小刀的?目光对个正?着。严小刀不卑不亢地点头,无声地问候:干爹,别来无恙。
确切地说,一别并非无恙,戚爷明显见老。
数月没见,戚宝山即便平时很懂得细致保养,胡子刮得干净,也?盖不住日渐衰老和疲惫。下?巴上胡子刮得越干净,越暴露出?唇边法令纹上的?千沟万壑。那些纹路干涩而沧桑。干儿子都跟仇人的?儿子跑了,戚爷这心里没个体贴人儿滋润啊!
或许就?是心理作用,严小刀甚至觉着他干爹鼻梁上一副金丝眼镜都不如往日洁净透亮,镜片好像没擦干净,这人唯独眼神仍然精明敞亮,瞳仁灼灼发光。
一桌麻将你来我往厮杀正?酣,骨牌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声。严小刀不做声地为戚爷泡茶、端水,沉眉敛目神情恭敬。他同时给在座的?其?他三位老板斟上盖碗茶,这是在外人面前帮戚爷长脸,察言观色和办事的?规矩严小刀还?是懂的?。
“哎呦,客气?啦,小严老板!”一位牌友以生意?场上阿谀奉承的?口吻顺嘴夸道,“还?是咱们戚爷麾下?的?小严老板办事周道,戚爷平日调/教有方啊!”
戚宝山垂眼哼了一声,不夸也?不损,情绪深藏不露,这时伸手一抓就?吃掉了那张牌。另一位牌友惊呼:“啧,瞧瞧,你这宝贝干儿子一来,你的?‘聚宝盆’就?来了,财源滚滚啊,这就?要开始上手赢老哥们的?钱了!”
戚宝山一指身旁位置,招呼他的?“聚宝盆”严小刀坐他身边儿。
干父子之间?,无论暗中经历过多少风浪和龃龉,外人面前仍然维持父子间?恩深情重的?义气?。戚宝山一抬手,严小刀即心领神会,二人默契不必言说,往昔的?矛盾绝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这也?是生意?场上家族企业的?抱团作风。别说是戚爷与?小刀这样的?关系,赵绮凤艳名远播给她老公狂戴绿帽子,简大老板还?能?跟那娘们儿扮演一对恩爱夫妻呢!这些人演技早已炉火纯青。
一泡茶喝光了换第?二泡,其?中一位牌友很有眼色地起身,将位子让给小刀。
严小刀刚坐下?,戚宝山撩他一眼,话里有话:“小严老板,老夫得倚仗你对我手下?留情。”
严小刀欠身道:“干爹这哪里话?”
严小刀一路体贴顺意?地专门给他干爹喂牌,另外两位牌友拍案大呼小叫“这牌没法打了您二位是心有灵犀父子连心啊!”
算计牌局是很累的?,绞尽脑汁故意?帮别人喂牌,可不比自己?想方设法和牌更容易。严小刀脑筋转得飞快,面对他干爹是内心五味杂陈,一脸欲说还?休。
戚宝山但凡有严小刀在身侧助阵,立时如虎添翼,在麻将桌上雄风大振,方才还?是百无聊赖死水一潭的?出?牌风格,这时开始四面出?击势不可挡,迅速赢下?一圈。
戚宝山最后一局赢的?是“七小对”。
七个对子,一共凑成十?四张,推倒和牌。干儿子想帮忙这回都没帮上,戚爷全靠手气?自摸出?这十?四张,也?是绝了。
那几位牌友是经常跟戚爷在茶楼凑趣的?“牌篓子”,互相十?分了解打牌的?底细,由衷地感叹:“戚宝山你这老小子,你就?最擅长跟我们玩儿什么七小对,真他妈烦!”
“以后咱们几人打牌立一条规矩,不准他再和对子。一和就?和这么大的?,一局赢走老子八千块!”
“戚宝山,怪不得你老小子年轻时候有个绰号,你叫什么来着?‘戚对对’?‘七对对’?说的?就?是你么!”
“……”
包厢内谈笑风生,相互吹捧的?和谐之风让空气?中流出?一股让人腻歪的?黏性,感官都变得迟钝。嘈杂的?话语声在严小刀的?耳畔渐行渐远,他的?意?识慢慢淡出?、疏离,眼前有一团光圈闪现……
戚爷也?算一位麻坛高手,年纪大了愈发老谋深算,很会摸牌打牌,以至于严小刀这一手很能?唬人的?牌技,都是跟他干爹学的?!
因此,严小刀一直知道,只是没有对薛队长和凌河讲出?实话。戚宝山走到哪儿都会结交几个牌友。这人平日的?爱好除了绸布褂、黑布鞋、古玩器皿,以及下?厨做几味小菜,再就?是离不开这张麻将桌,从牌桌上得来一个绰号,“戚对对”。
几位牌友瞧出?戚宝山和严小刀神色凝重各怀心事,打完最后一圈告辞了。
评书艺人撤了,舞台正?中传来“咿咿呀呀”的?软糯唱腔。戚宝山不等严小刀开口进入正?题,“哗啦”撤开椅子,带着一股气?性:“唱得什么玩意?儿!走,咱爷俩给他们亮个相唱一个!”
戚宝山是这栋茶楼的?大客户,平时开销和纳捐不少,直接带着严小刀大摇大摆进后台了,这才是真正?的?VIP待遇。
后台是剧团化妆更衣的?地方,人来人往。戚宝山今天饶有兴致,坐在镜子前面,把头发向后梳起,用油彩给自己?画了一副须生的?妆容。脸上是油白,眼皮和眉心部位用油红调出?胭脂的?晕染感。戚宝山是个瘦长脸,画出?来竟然挺俊。
戚宝山把三绺髯口挂上,像模像样,抬手一招呼:“小刀你来,你化一个赵云的?妆给我瞧瞧!咱爷俩可以唱一出?《长坂坡》了。”
严小刀一头黑线:“我哪会!”
戚宝山说:“你怎么不会?以前小时候不是化过赵云?我教给你的?。”
严小刀赧颜自嘲道:“我化得不好看,学艺不精。”
戚宝山说:“再穿上一身大武生的?长靠,不错!”
严小刀少年时代确实来过这里玩儿,化成一张常山赵子龙的?俊面,再全副武装拎一根虎头银枪瞎比划,特潇洒帅气?。
“怕什么,你的?脚已经恢复如初,比原来都利索,你怕踩不住厚底靴子?”戚宝山心里不是滋味,眉心的?胭脂油彩仿佛就?是码头上的?焰火血光,“凌河那小子怎么给你治得脚?治了脚还?收服了心,真厉害。”
严小刀就?等旧事重提,他靠近戚宝山坐着,态度诚恳:“干爹,我耽搁太?久才回来,对不住您。”
双方再无任何事情可瞒,戚宝山面戴髯须,也?像是沉浸在人生一场大戏中,昂着头说:“你去了一趟南方,你都知道了。小刀,你怎么看待干爹这半辈子?你心里搓火,你鄙夷我以前做过的?事,你觉着老子给你丢脸了吧!”
严小刀微微摇头:“干爹,我没觉得丢脸。我都明白,这世上许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善恶之道也?未必泾渭分明。陈九那人归根结底不是善类,他当年的?为非作歹以至您当年选择的?趋利除害,我能?理解。但是,牵连许多无辜的?人惨遭杀害灭口,有些事终究做得太?过分了,我无法接受。
“干爹,您这些年教过我许多深刻的?道理。人生在世,做人做事全凭义气?良心,绝不畏首畏尾但一定敢作敢当。我们这些人,一直都在光明和黑暗之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趟路,当年曾经不小心一步走偏了,假若能?矫正?过来,也?对得起您一直教导我自幼遵从的?忠孝仁义廉耻的?做人本分……干爹,没有什么事是咱爷俩扛不起的?,您去警局自首吧!”严小刀终于表出?真实目的?,瞒着凌河来见戚宝山,就?是想方设法劝这人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