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深宵犯忌(2 / 2)
背书?这有何难!上官那颜淡定地拿起了书。
封面上赫然的“中庸”二字映入眼中,她眼前一花,心内一紧。让她背儒家经典之一的《中庸》?忽然间,背上的伤又隐隐作痛了。没记错的话,她是十岁就把府里的四书五经尽数烧了个痛快。
“大司乐!”她赶紧拉住了起身要走的俞怀风,“弟子、弟子伤未痊愈,似乎又有吐血的迹象……”说着,她面上现出痛苦状。
俞怀风低头看她一眼,毅然将袖角扯回,“放心,你暂时不会有那么多血吐。细品儒学,便于养身,明早背给我听。”
上官那颜痛苦万状地看他开门走了出去。此时,似乎是夜里丑时,离天明不远。
她难道不是身负重伤么?她难道不是无辜陷入他与公主的某种纷争而险些丧命么?怎会落得在深宵背酸儒经学的地步?
艰涩地拿起书,在即将开始的精神折磨前,她忽然有了疑惑。俞怀风之前在桌旁看书,看的就是这本《中庸》,他竟会看《中庸》?以她暂时对他的了解,她初步判断他是和她一样厌烦儒经的人,他书房里几乎没有一本儒家经典。
细品儒学,便于养身。他说。
上官那颜伏倒在桌上,万分苦痛。
辰时一刻,东方既白。上官那颜将书卷的最后一页合上,眼皮沉重地抬都抬不起。勉强将一本书背完,她才顿悟受罚的缘由。竟是不该犯了尊上。
吹灭蜡烛,她揉了揉眼睛,走出了这所为她在紫竹居设的房间,向俞怀风的别院慢腾腾走去,边走边默记。
空落修严的庭院沉浸在清早的寂静中,上官那颜走到院中,停在了正屋门前,脚步犹豫。不知道他起了没,会不会又撞到什么她不该撞见的。第一次在这院中撞到他未梳妆的样子时,他那寒可浸骨的目光,至今还让她畏惧不已。
“进来。”屋内稍显萧散的声音传来。
她提着的心落回原处,抬手推开了门,一脚跨进去。
“大司乐,我背完了……”她目光在屋里寻找,直直撞到一人,竟是望陌!他站在屋子中央,不深不浅地看着她笑。上官那颜愣了一瞬,目光又继续寻找,这才看到屏风后坐着的俞怀风,另有个女子的身影在旁,正给他束发。
“背来听听。”他在屏风后道。
上官那颜瞟了一眼望陌,便打算无视他的存在,背起了书,“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望陌瞧她一副正经的模样,不由失笑。
上官那颜扭头横了他一眼,又继续背书,“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现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望陌从袖中取出折扇打开,将自己半个脸掩去,显然是在暗中嘲笑她。上官那颜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果然见他眼里全是肆无忌惮的欢愉。
她一咬牙,不睬他,接着背书,“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她语声有度,抑扬顿挫,缓缓背来,大有酸儒夫子之相。望陌险些笑出声来,遂赶紧一手捂住了嘴。
上官那颜忍无可忍,低声骂了句:“无耻!”
屏风后,为俞怀风梳发的女子突然扑哧笑了一声。上官那颜脸一红,赶紧压下了怒气,继续背书。然而,愤怒之下却忘了下文,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她急得脸更红,明明背过四五遍了,怎会忘记呢!
望陌收了笑,一手指着自己,唇语“君子”,再将扇子指向她,唇语“小人”。上官那颜正要发火,突然醒悟,忙接着背道:“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接下来,她顺畅地将一卷书悉数背完,望陌再未打岔。
俞怀风从屏风后走出,他身边的女子也跟着走了出来。上官那颜一看,竟是绿萝,那个趁她病中,来套她话的人。绿萝垂着目光,依然如当初照顾她一般的娴静寡言。上官那颜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殊无好感地转过了头。然而念及那时缠绵病榻,只有她在身边悉心照顾,她也的确依赖了她一段时间,便又将心里的怨意打散了几分。
她正种种心思混杂,俞怀风这时道:“这次勉强过关,下次背书不可心猿意马。”
“是!”她低头时,一道犀利的目光向望陌扫去。望陌只作不见。
“下去吧。”俞怀风淡淡瞧着她,“以后再不用心,可不止背一本《中庸》这么简单。”
“弟子记住了!”她垂着脑袋,心里暗想,这话分明是恐吓她不可轻易得罪他。一时失言就换得一夜不眠地背书,若以后不小心有什么地方冲撞了他,她该会落得怎样田地呢?“大司乐,弟子可否告假回一趟家?”
俞怀风一沉思,“务必在明日巳时初刻赶回!”
上官那颜答应了一声,急匆匆转身去了。
俞怀风目送她走后,望陌上前道:“大司乐,皇兄命弟子邀请大司乐,十日后出席皇兄生辰宴会!”
“既是太子殿下相邀,敢不从命!”他客气地应了下来。
望陌道了谢,又吞吞吐吐道:“大司乐,弟子……可否告假一天?”
俞怀风看他一眼,“你向盛夫子告假便可。”
上官那颜稍作收拾,取了出宫令牌,便心急火燎地出了仙韶院。离家这么久,不知欣儿怎样了,应付爹爹那边是否顺利。
大明宫里,忽然起了一声马的嘶鸣,一阵踢踏声从身后赶来。一匹大宛马旋风般到了她跟前,马上那人笑了一声,向她伸出手来,“等你走回家,天都黑了,恁般好去处都来不及玩了!”
她闻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