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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男子表情淡淡,应了声“前辈说的是”,手下白子落得有条不紊。
朔玉一心想试探这人底线,因而一边打趣一边凌冽进攻,“我近来听了消息,说你对某位仙子......很有意思?”
“前辈打趣了。”
“怎么,那幽芜公主在你身边呆了三百年你也对人家不闻不问,天天瘫着张冰块脸磨炼人家意志,终于给赶跑了。我见那魔族公主生得倒是极好,天地间一万年难可见这样一位美人,却不料,是你心中早已藏了位俏佳人,那魔族公主,仍旧比不得你心尖尖上那位?”
对面男子沉默片刻,一脸的思忖,最后落下白子,抬起了眼,身姿光风霁月,那双眼却是深重而古井无波:“前辈再说几句话,这棋弈,您可就输了。”
朔玉:“......”他赶紧地盯了一眼自己手下的棋局,发现不注意间黑子已被白子缠食得差不多,余下几处看似绝地求生,其实也暗含杀机,也就笑了:“这局作罢,算我输,再来!”
从午后到深夜再到清晨,一日里两人笼统对弈六盘棋,朔玉觉得自己反正也不是来下棋的,因而比出一比五的结局,也未曾怄气,倒是一番旁敲侧击,也没有套出这小天孙一丝话,怄气怄得脸都黑了。
晨晓的薄雾吹开窗台碧色的帘子,最后的一局,是被前来的带刀侍卫打断:“仙储,今日小仙带您前往仙罚台受雷刑。”
对面男子朝朔玉拱手作揖,眉宇间表情淡淡,“前辈若不尽兴,可否等午后再来?”
朔玉托腮,右手敲着一枚黑子,表情银黑得让一旁侍卫误以为是自己的闯入,打搅了这尊昔日的杀神,一时战战兢兢,十分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青鸾上仙,倒是逍遥自在得很啊......”矮桌上半趴着的仙人姿态有些放浪形骸,右手捏着棋子,无意识地敲击着残局,发出一声感慨,“她逍遥了,却不知三界有多少人,于惊鸿一瞥里,仰慕其风姿,自此害尽相思苦,上下求不得......”
眼尖瞄见那小天孙眼皮终于颤了颤,朔玉举起手中玄玉黑子细细把玩,“本上仙,怎么就没有吸引这么多女仙追求呢?唉,有也是罪过,无也是受罪。”
侍卫绷着笑,面无表情跟在仙储身后,前往仙罚台。
几月后春暖花开,朔玉是块砖,哪缺往哪搬,暂且替休假离职的仙人守着仙界洗尘殿。
面前一溜长队,里面花的红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奇形怪状的,怂着耳朵尾巴的,全是些刚飞升的仙人,各个捧着本自己的小仙灵册,打量风景的眼珠子滴溜转,队伍中还不时传来诸如此下惊呼:
“看那朵粉色的云没,那么别致,俺猜......那肯定是仙后住的地方嘻嘻。”
朔玉:错了,那上面只是个荒山。
“哇!这就是仙界嘛?果然是神仙住的地方,看着多......磅礴大气!比我们那块的小森林好看多了!诶,不过仙界肯定没有我们森林里的花草多!”
朔玉:去瑶池,谢谢。
“终于要过上神仙般快活的日子了,哈哈哈。”
朔玉:不快活,待会儿就有人分配任务。
……
虽然内心吐槽不断,他表面仍旧端的严肃认真,往那些刚飞升的仙人仙灵册上戳大红印章,同时分配任务。
分配前,又例行公事一般敲了敲桌面上一张画卷,“记牢实了,这是位邪仙,名唤顾青鸾,这是她画像。”
四周骤然凑进来七八个脑袋,在看见画上美人时,却是个个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神深情演绎了“这么美的一位仙子,怎么可能……”几个字。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俺家住在中域与魔族交界处,都见到了这么个通缉令。”
朔玉却不多说,要他一个个解释,今天就不用干别的了,“下一个。”
分配任务他倒是随心所欲得很,譬如“看你长得如此壮实,去战神麾下。”
“你,先去瑶池扫一千年的地。”
“璇玑宫缺个宫娥,你先去干着。”
“……”
这些人能飞升,有的是撞了大气运,有的则纯粹是靠实力,后者一般是下界呼风唤雨的存在,此刻听闻朔玉的安排,一时不会很老实。
外表年轻的男子每每见眼前人不肯走,这时只消抬起头来,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再稍微释放一点自己的血煞之气,面前的人就会飞快拿了仙灵册就走。
最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外貌姑且只算清秀的女子。
虽则外貌平平,女子周身气质却很是不一般,乖巧递过手中仙灵册,朔玉一个红戳盖下来,就听这人道:
“仙君,素闻仙界仙储文成武德,光风霁月,妾身想去那琉华宫内,哪怕做个扫洒宫婢也好,可否?”
朔玉抬起头来,目光围着这女子转了一圈,见其周身灵力凝而不露,虽衣着朴素,那布料却是极好,下界难得,再加上这通体的气派——一看就知道又是仙族哪个仰慕仙储的小辈。
上次的魔族公主就是他放的,本以为能凑成一段姻缘,结果是段妾有郎无意的孽缘,朔玉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唉,这一个个的,让我很难办啊……”
“请仙君满足妾身这个小小的心愿。”那女子欠身朝他福了个礼,一举一动是只有仙界几个望族才能培养出的严苛,朔玉的头又疼了,他倒不怕事,他怕麻烦,怕某一日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某个发须皆白的老家伙扯着袖子唾沫横飞地叨扰半日。
最后抬起头来,见眼前人双眸泛起泪花,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朔玉一个心软,就盖下了红戳:“去去去,别惹祸就好。”
女子自是再度行礼,而后收了那仙灵册便欲离去,朔玉盯着那张脸,左看感觉像北宇樊王那一支,右看感觉又与东海龙族有些肖像,忍不住发问:
“你父族为何?”
女子却是摇了摇头,咬着下唇,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模样,一看便知,这女子约莫是偷偷跑出来的,未让族人知晓。
又叹了口气,他摆摆手,示意下一个。
女子转身的那一刹那,却闻一个懒散的嗓音从背后传来:“不过你这双眼睛倒是生的极好,与你这张脸,有些不衬了。”
那话语无限惋惜,女子僵了一瞬,快步离去,像是不堪折辱。
捏住仙灵册的手指微微泛白,行过亭台楼阁,女子一直低着头,很是乖顺地任身边宫人先行,遇上骑虎架兽的仙人身后缀了一长串随使那种,还会在路边低头行礼以待人先行,举手投足间的礼节不像是个刚登上仙界的人,到像个在仙界呆久了的仙娥。
最后凭灵册,成功进入琉华宫,又耗费半个下午听掌事宫娥训诫和讲礼仪,女子终于分得了一间小屋子,在傍晚时分入住。
屋子很小,放下一张床和一个书立便只剩下落脚的地方,女子一卸外表的温良,外衣也不脱,大喇喇在床上躺下。
而后抬起了右手,朝天空比了个中指。
夜色浓厚,女子一声暗骂隐没在无边春夜里。
·
顾青鸾是真没想到,自己竟还会主动来仙界。
按照她的脾气,向来追求随心所欲,伤情后本来对天立誓,与那些虚伪的仙族再无瓜葛——除了喊杀喊打那种。
但没有想到,只过了几个月,她就灰溜溜偷换面容,再度上这仙界。
感觉脸有些疼。
女子静立在琉华宫后面的庭院,手里拿着一个大扫帚,慢吞吞地打扫。
特么的,都怪那老不死的云争寒,你造仙界也就造了,仿神域也就仿了,所有内殿一概禁用灵力,扫洒只可亲自用手,反正你这辈子没扫过地,不知人间疾苦?
顾青鸾实在是不堪忍受,终于有些同情那魔界公主来,自己这活得粗糙的人都受不了,那从小金尊玉贵养着的幽芜公主,怕是干一天就得哭出来了。
忍辱负重,顾青鸾成了掌事宫娥身后的跟屁虫,美言不断,终于成功在一个月后打入殿内——抹桌子。
整个琉华宫分为十七殿四厅两室,附带无数小高台和阁楼,一路上木质结构古朴幽雅,亭台轩榭应有尽有,后院是个花园,可以栽下数十棵千年古树的那种。
整个仙界不若当年神域的浑然一体,倒是逐层依次往上递加,每块皆浮空,远观云雾缥缈,梵音空寂悠然,一座座亭台仙境掩映在白色云雾间,阳光照拂下,殿宇顶上的琉璃瓦流光溢彩。
顾青鸾干完了今日的活,把抹布摔在桌子上,自己在迎客的内厅拉了把椅子出来,舒舒服服坐下了,此时厅内无人,她才敢此般恣意。
“那光球带有吾神的气息,当世的空间法宝无法将之收入,那么......会被藏在哪儿呢......”
想起那个陨落的神灵,女子一双眼黯淡了一瞬。
她强打起精神来,一路摸到了仙储休憩的内殿去,她在那掌事仙娥耳边美言这么多句,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但愈发靠近那内殿,她的心便愈发忐忑,虽然已过了几月,在脑海一闪而过那个男子的音容笑貌时,胸腔仍有些沉闷,像巨石般压得她踹不过气来。
所幸,屋内无人,她松了口气,飞速掩了门。
踏入内室,所有陈设却是不若其他殿那般暗露奢华,女子一双眼先是审视了一番那面墙的古籍,再转到空空荡荡的殿内,矮桌上摆了本翻开的书卷,边缘都泛着黄,似乎才被人翻过,她忽略了那书卷,一眼倒是瞧见了旁边那碟桂花糕来。
白玉的碗碟上摆放着淡黄色的糕点,其间点缀着蜜糖色的桂花,糕点松软,若有若无的甜香缭绕在鼻尖。
顾青鸾凑进去数了数,一、二........十七、十八,有十八块小巧如指节大小的桂花糕,乖乖巧巧呈金字塔堆叠。
她坐到那矮桌前,弯下身去,拉开暗格翻找,没有找到,又转身观察那后面的书架,抽出几本古籍来敲敲里面的墙,实心的,最后还去最内侧的床铺瞧了瞧,空无一物。
倒是枕边放了块木料,沉香木,木质极好,上面画着些墨线,歪七扭八刻了几刀,像是小孩子泄愤的刀法。
幼嫩纤长的手指戳了戳那硬邦邦的枕头,顾青鸾似乎嗅到了属于男子身上雪松的清浅,鼻头一酸,她在心底暗骂,这珠子倒藏得可真严实,莫非是......随身携带?
想到这个可能,她内心咯噔一下,十分懊悔当初把那三颗光球就这样交给了云绛。
顾青鸾还是没忍住,取了块桂花糕扔嘴里,而后将那“塔”再摆回去,她就不信了,这么多块桂花糕,那小天孙还会一眼看破少了一块,那倒是火眼金睛了。
咬下松软糕点的那一刹那,舌尖的味道熟悉至极,让顾青鸾一瞬间愣住了,为什么……这种下人才做的玩意,这金尊玉贵的小天孙还亲手做?
素手扶住身后的书架一格,书格板却晃了晃,有情况!她转身去看,在那暗格里几番捣鼓,最后,却是取出了一张卷起的长卷,一时兴趣缺缺,正欲原封不动放回去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