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53(1 / 2)
说起来,虽则因为躯壳里那个灵魂的缘故,云朵也算是有仙缘,但顾青鸾却没打算教他别的。
——因为他本就是个先天仙胎,若是自己这么一教,让他破开历练直接回去了,这不是坑人么。
但是,在把小黑猴撵去正统修仙时,云朵几度撞见,虽然没有说什么,只是不言不语朝她微笑,叫句“师父”后就离开,顾青鸾盯着他离去的后脑勺,粗神经如她,却也能莫名感觉那种无言的落寞。
七年前在域北巫疆捡了这个孩子时,他本就是能开口说话、知事的年纪,顾青鸾还记得,当时她悉心照料了他七日,连眼睛皮子都不敢合,整宿整宿地守着,生怕他活不了了。
如今见其成长起来的风姿如竹,内心也算有几分欣慰。
至于后来在这古刹住下,又捡了这么多个小团子,顾青鸾表示——这纯属是个意外!
她本来只想带一个小团子的,但是偶尔外出时,却莫名其妙总能捡到被人遗弃的小孩子。
有的还在襁褓中,有的是被人抛弃在热闹的街市,有的是爹娘实在养不了,正准备卖为奴或是为婢,恰好被遇见的她带走……
但她收养的这一屋子小孩,年纪倒普遍很小,甚至有的抱回来时连话都不会说。
所以,为了不被一众小团子追着喊娘亲,顾青鸾才灵机一动,索性让他们“拜师”,也顺便教他们点拳脚功夫。
——至于为什么不教点书,她想起这个就两眼抹黑,实在是当年在神域就学不下去,真没这个本事。
想着术业有专攻,在这些小团子长到七八岁时,顾青鸾打包扔给山下的一个私塾先生教书。
躺在太师椅上的女子支开一脸担忧扶着自己的小男孩,昏昏欲睡,刚开始还能强打着精神指导一下这群小不点练功,顺便纠正错误,但到了后来,女子彻底睡了过去,手里捡的小木棍也顺势滑落在地。
正在指导其他小团子的男孩转过身来,愣了一下,随后却是轻手轻脚上前去,抱起旁边的薄毯,替女子盖上。
虽然是风光无限的美好春日,但是,他不想师父因此染上风寒。
最后,小男孩还把那只耷拉下来的手也拿进去,盖在薄毯下。
女子的睡颜十分恬静美好,就像一只开累了闭合的昙花,白皙的额上有风过,撩起几丝碎发。
唇角不自觉就微微上扬,云朵回忆了番师父温软的手,继续若无其事指导其他人练功,不过这一次却往庭院另一边靠,声音也放低了。
有时候,顾青鸾望着梁上的飞燕,剪刀似的燕尾裁破天穹,带来如血残阳,暮霭色泽变幻,她都会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快到身侧那么小的一只小团子,蹭——地一下,像竹子一样拔高到两人能够平视,最后,变成了——
“师父,我要下山一趟。”身姿挺拔的男子从灯光昏暗的室内走出,路过大厅门口,在她身边稍微停了一会儿。
顾青鸾坐在一根矮板凳上,托腮,旁边置个小桌,放着些瓜果点心。
“晚饭已经做好,就热在锅里,几盘点心放在笼屉,但师父不要贪多,以免晚上积食。”
“知道了知道了。”顾青鸾原本嗑着瓜子看话本子,此刻见一团黑影把自己整个都罩住,就知道是谁来了,略一抬头,对上头顶青年那双温和的黑眸时,心情有些郁闷。
早知道在小时候就不每周一次羊奶地灌着了,现在她站起来才到这人肩膀,直感觉心情复杂,一半欣慰一半纠结的。
其实不只是这个人,其他团子长大了,一个二个也这样,就连最小的小师妹,方才豆蔻年华,也和她一般高了!
——忧愁啊,她师威何在。
女子磕完瓜子,就把下巴搁在白瓷盘上,表情沮丧。
“师父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样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青年见其神色,轻声开口问道。
“没什么,”女子方才瘫了片刻,就觉得眼皮子一沉,头一歪差点睡着,最后一激灵醒来,突然道,“你下山后……多久回来?”
身边小团子一个又一个出去历练了,常年呆在身边的没几个,顾青鸾嗑着瓜子,双眸又开始放空,历经了他们小时候的那种热热闹闹,现在的生活虽然清静,但说不孤单也是假的。
倒是云朵,这孩子呆在她身边最久,即便出去,最多不过三个月也会回到这里来。
有点奇怪。
顾青鸾抬起头,对上青年那双温温柔柔的眼睛,后者听了她的话,轻声一笑:“师父这是在担心我吗?”
“没有啊。”顾青鸾摇摇头,这十几年她能教的拳脚功夫都教给这人了,就差把修仙那一套教出去了,不过王小黑虽然活得大大咧咧的,这些事还是能把握,不会到处乱说,应该也不会把那些术法告诉云朵。
“咔嘣——”一声脆响,顾青鸾嗑着瓜子想,也不知道为什么,云朵对其他几位师弟师妹倒很温和,对上王小黑,两人光是站在一起,那气氛都很不对付。
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有自己看着,这两人不光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应该也没闹过什么不快啊,这种争锋相对的敌意到底是闹哪样啊?
发展到现在,云朵只要在古刹里呆着,王小黑绝对不会回来,而往往是云朵前脚一走,那家伙后脚就提着好酒好菜,似乎是终于记起该来探望她这个师父了。
“师父对我倒是放心。”
顾青鸾扬眉,云朵今天可真是奇怪啊,这小正经,难得如此打趣她,她也就破例再多看他几眼,啧,还是那张与九重天小天孙七分相似的脸。
也不知这仙胎是如何投的,能每一世都相像,也是不容易。
“当然放心啊,毕竟我教你教的这么走心,你学得也认真嘛,哪怕在江湖飘着,只要你不主动惹祸上身,倒是无人能欺负你。”这就是大实话了。
“那我会早点回来的,争取不让师父担心太久。”男子向前走了几步,迈上下山的长石阶时稍微驻足停了片刻,回首深深望了她一眼。
顾青鸾眸光瞄到,号了一嗓子:“云朵,还有何事?”
青年抿着唇摇了摇头,拾级而下时望着开阔山林,山峦叠翠,一只手按在了胸口,不知为何感觉心脏微微一刺痛。
为什么一时竟会有这种刺痛的感觉?仿佛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种扼住呼吸的隐痛?
青年脑海里又回想起女子那张脸,和一个埋藏在心底时不时重温的场景。
那一年杏花春雨,他问她:“师父,为什么我感觉,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老?”
女子微恼:“你希望我老啊!”
“不是的……”
“好好好,我知道你的意思啦,你师父毕竟是你师父,她可是一位美丽善良又宽容的女神仙,因为……呃,犯了什么事才来的凡间,暂时只想做你们的守护神。”
“所以啊,要快快成长啊,再不长大,你师父就要被这群小屁孩累死了。”
师父说的是“这群”小屁孩,没有他吧?他还是很听话很懂事的。
素色白裳的女子牵着一个小少年的手,第一次带他到山下走走,路过一个村头的杏花树,适逢刮了一场大风,漫天花瓣飞舞,女子见四下无人,松开了他的手,蹲下身来朝他“嘘——”了一声,悄悄地说:“我有点想跳个舞,又怕有人来,你帮我放风,我就给你……跳个开头好不好?”
而后,漫天飞花随着女子裙摆而动,小少年守在路口,却忘了替女子放风,所幸这条路无人经过,他得以看完女子完整的一支舞。
语言难以描述的一支舞,不是女子跳得不够好,而是好到了让他羞惭自己语言的匮乏。
……
一个红衣玄衫的青年此时上山路,提着两壶酒也能走得连蹦带跳,风风火火。
两人正巧擦身而过,那个上山的还往他肩膀上撞了撞,云朵回过头时,对上那人嚣张的眉眼:“哟,连六师妹瑶瑶都要出去云游历练了,我们家里蹲的大师兄,终于肯下山一趟了啊?”
提着酒壶的青年一只脚踩在大岩石上,他一张脸不若幼时那般又瘦又黑,现在一张脸白皙如雪,面如好女,因其眉峰锐利,棱角分明的缘故,倒也没有半分女气。
——他便是那个身体抽条后,身材修长,时常和云朵对着干的王小黑,当然这只是个顾青鸾随手取的小名,现在大名王洺。
他口中那个“家里蹲”的青年却只是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随即一甩袖,只字不提地下山去。
“啧,脾气大还能装,也不知道师父喜欢他哪点。”王洺提着酒,跃上最后一级台阶,看见庭院边缘的石堆里生出杂草,想着什么时候来拔掉。
“师父,我给您老人家带了陈年美酒,是上好的秋露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