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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话落下叹息,玄铁面具被他扔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天边的雪下大了，顾青鸾被猜中心中想法，愣住了：“你怎么知……”
话还未说完，她却是陡然反应过来，刹那噤音，紧抿的唇色泽浅淡，眸光凝重。
望着这双眼一时沉湎于过去，她倒是糊涂了，她所想的“杀”，和男子口中的字眼,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可是眼前的那双眼太漂亮了,嵌在白玉似的脸上,便如雪地里落了一颗黑色玛瑙,男子眉峰与鼻棱皆若刀裁,多一分凌厉呃,少一分寡淡，当他优美的唇朝自己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时，仿佛整个冰冷黑暗的世界都有了光。
——眼前这个人，不论是幼时的故作老成,还是青年时的清冷如雪松，或是成年体在木屋里抱住她腰肢黏糊一个下午……最后，那些零碎的旧忆皆化作幻影，成了初遇时,那位赴雪走上仙罚台的男子，变成他眼中的淡然与凌霜之姿。
初识还不觉，现在细细回想，已经走了这么久远的路啊。
顾青鸾藏于袖中的左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因为知道了目的，这把凡铁还是从那帮追堵自己的人手中抢的。
可是，她盯着男子那双越来越近的眼睛，迟迟未曾动手，最后，她的手被人握紧，那人拉着她一路离开了演武台，最后来到一处遍地霜雪的峡谷。
“云朵！”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的缘故，哪怕她用生气的嗓音喊出这个名字，却也觉没什么威慑力。
男子大手包着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放在唇上，比了个噤音的姿势。
那双唇是浅绯色，弧度优美，似引人献吻，手背触感亦十分温暖，让她连小小挣扎的勇气都没有。
男子示意她去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火红，似血色般艳丽的红，顾青鸾偏头去看，才发现峡谷里栽了大片大片火红的梅花，梅枝枯败干瘦，花朵却愈发娇妍，立根于冰天雪地。
偏头的那一刹那，脸颊却是一凉，女子瞳孔微微放大。
回过头来，果不其然，男子一副淡然地偷亲了她后就微微低头，顾青鸾一时连递去眼刀都做不到，再一会儿，却见男子三两下解开自己披的大氅，囫囵将她裹成个球。
手法熟练得让顾青鸾心尖一颤。
大氅内部带着细绒，因为才被人穿着，还带着那人温暖的体温，顾青鸾话到嘴边，说不出什么狠话，憋了半天，问出来一句：“你……在干什么？”
“与心悦的女子，一起做些风花雪月之事。”
男子低下头来，似乎要亲上她的笔尖，被顾青鸾偏头躲过，又羞又愤地瞪了他几眼。
随后她自认“凶恶”开口：“我不需要这么个玩意，把它拿开！”
男子摇了摇头，他里面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对襟云裳，褪去玄色大氅带来的厚重感，整个人便如一支青翠笔直的竹。
“我想，我很快也不需要它了。”男子朝她温柔地笑，下一秒却是陡然上前来，双手与之十指相扣，顾青鸾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怼到了一棵梅树树干上。
梅枝低矮，视野中是一片血染般的红色，跃进倾身而来的男子眼眸，似那眼中都燃气一簇簇火。
“师父……我心悦你……你知道么？”
男子话音微颤，似乎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盘桓失去的悲凉。
“你知道么……”
那张脸凑得极近。
近到顾青鸾可以看清他厚重的睫羽，和眼睫内那双晶莹瞳眸，里面满满当当，只装了一个片刻呆愣的自己。
近到顾青鸾可以看清他喉结滚动时，低沉如候鸟划过水面的嗓音响在耳畔，尾调慵懒而微颤，一瞬间扼住自己呼吸。
那是一种蛊惑，似乎海神用层层的温暖浪潮将自己围裹，似乎有人在凉风盈袖的树荫下笑吟吟地唤着自己的名字，似乎让自己堕入无边无际美好的仲夏之夜，有人从背后将自己圈入怀里，耳畔传来一声叹息：“好久不见。”
这让顾青鸾恍恍惚惚，一瞬间只知道晕晕地盯着男子那双眼，连自己唇瓣被人反复研磨都忘记了。
这是一种引诱，可惜无人能挣脱这种如水蔓延，如空气般潜入的温柔。
“师父……你怎么会知道呢……”
“你怎么会知道，当我还在山门住着的时候，挨着你房间，每个夜晚都会激动得辗转反侧，你离得我最近，是在我幼时，那个时候，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你只会对我一个人熬粥，哪怕熬糊了很多次，只会对我一个人笑，只会对我一个人好。你说要收我为徒，我高兴坏了，这么好的师父是真的存在吗？我一连几天都高兴得睡不着觉，只盼望着白天早点到来，能再次被你哄着，被你抱在怀里，甚至我还假装病重全身失力，就是为了多看看你，让你多陪在我身边……可后来，你一连收了很多小徒弟，我才发现，原来我不是那个唯一。”
“小时候你很喜欢揉我的脸，你是很喜欢软萌的，可可爱爱的小孩子吧？可是你希望我正直坚韧，做师弟师妹们的表率，我做到了，但是我惊恐地发现，我变得不那么讨你喜欢了，我比不得王洺那般让你时常念叨，比不得梦瑶那样永远可爱，我不过是在你教习功法时，被拉出来做个表率的大师兄罢了，刚开始你还时常夸赞我，可后来，一切习以为常，连夸赞都没有了。”
“王洺是骂过我如深闺小姐般足不出户，整天除了这域北的事务，便一心呆在山门，可是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啊，还有过幼稚的想法，想着你收的徒弟那么多，可是一个个全都离开了你，而最后，只有我还在你身边。”
“……”
最后，顾青鸾看见男子唇角扬起一个孩子气的笑容，眼底却尽是嗜血和疯狂：“当你闯入圣殿，被你揭开面具的那一刹那，我不知道你会如何看我，我甚至害怕得想，死掉算了，可是一想到我还没有向你表明心意，我又觉得，将你绑起来，绑在我身边，是个很美妙的想法呢。”“但是你倒在了我面前，我的世界都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