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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九年,春,金楚两国交界的小山村在倾盆瓢泼的大雨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可能。
颜舒手里握着一把很大的油布竹骨伞,攥得紧紧的。
她望着跪在河边的身影,相当的火大。以至于圆圆的脸绷得像一块花岗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风雨太大,天色晦暗,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了。
与她一起站在门边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那男子虽着布衣,但浑身自有气度,犹如避世高士。他的表情跟颜舒的大不相同,一脸的不在乎,细看之下甚至有几分戏谑。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一会儿,颜舒终于忍无可忍,双手用力一挥,几乎把手中的伞打在中年男人的身上,“我告诉你白宗贤,阿蕴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就撑起伞,大步走进了雨中,中年男人也不阻止她,就这么看着她走出去了,哼了一句“死丫头没大没小”就没别的动作了。
因为风雨太大的缘故,颜舒被手中的伞扯得东倒西歪的,略略倾斜的路上积水很深,如同小溪一般。
颜舒趟着水,一步步的朝着河边的身影而去。
但是还没出前院篱笆,身上的粗布衣裳就湿了大半了。
大雨滂沱,河水似乎跟着急速上涨,两岸竹林稻田在风雨中溃不成军。楚蕴跪在河边的小径上,低着头,雨水顺着脸颊一路流得顺畅欢快。
即使被冻得瑟瑟发抖,楚蕴的背脊也挺得笔直。
“阿蕴!”
哗啦啦的雨声中,传来一个人的关切的惊呼声,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扶伞而来的小小身影,苍白的脸上很自然的绽开一个笑容。
他知道她会来的。
从九年前,在太傅府起,他就知道她不会丢下他。
“阿颜,你来啦。”楚蕴想朝着她挪些距离,但是双膝实在是疼,浑身发冷无力的他最终也只是扶着自己的腿,等着颜舒过来。
颜舒撑伞替楚蕴挡着雨,蹲在他跟前,伸手擦他脸上的雨水。见他冻得嘴唇都发紫了,她把伞全递了过去,泼天大雨立刻打在她身上。
风雨扑面,她有那么一瞬间是窒息的,半晌儿才勉强缓过来,“阿蕴……”感觉一开口,雨水就灌进了口鼻之中。颜舒呼吸一滞,又继续道:“回去吧,冷。”
楚蕴前凑了些,两个人躲在伞下,他缓缓摇头,“不要。”
“阿蕴?”见他固执,颜舒不由着急。
“阿颜,”楚蕴很坚定的打断他,“我不要你走,不要和你分开。”
颜舒心一揪,“阿蕴……”
“不要。”楚蕴还是摇头,只握着她的手,“我不要和你分开。”那么多年了,他只有她,他不要和她分开。
“我也不想,”颜舒无奈的笑笑,“可是阿蕴,如果我们还想为两家翻案,就必须听他的。何况,你即使跪到死,他也不会听的。听话,我们回去吧,病了不值得。”
“可是,我还是不想跟你分开。”
楚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的,颜舒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已经在动摇了,何况此事还涉及舒家。
她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继续说道:“来日方长,我们总有相聚的那一天。”
“那你要去哪里?”
颜舒也不知道,她摇摇头,说道:“跟你一样,他也没告诉我,不过,我相信,我们会有相见的那一天的,他不是说了吗?京城礼部贡院,我们在那边便可相聚。”
雨中淋得像落汤鸡一般瑟瑟发抖的楚蕴一言不发,下颚绷得紧紧的。颜舒伸手抱住他,温言道:“阿蕴,你要记得,舒家三族,我朱家,都盼着你呢。”
颜舒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玩笑道:“还有呢,你知道我的,我向来爱慕虚荣,你要是没权没势,我可就不理你了啊。”
这个姑娘岂止是爱慕虚荣啊,还顽强得厉害,顽强到不仅撑起了自己,也撑起了他,选择了一条天底下的女子即便是走投无路也不会选择的路。
楚蕴伸手抱住了她,把湿淋淋的下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瘦弱的双手抱得很紧很紧,几乎让颜舒喘不上气,但是她没有说,更没有丝毫的反抗。
自从九年前,楚蕴被颜舒和白宗贤撬开木板从一个地洞里拉出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总是夜半惊悸而起,身体比颜舒一个女孩子还要瘦弱,在暴风雨里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几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