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1 / 2)
六点钟, 闹钟催促着季侑言从梦中醒来,她快速地按掉了闹钟,下意识地去看景琇是否也被吵醒了,侧头却发现, 身边空空如也,景琇不在。
季侑言有一瞬间的惊慌, 腾得跃坐了起来, 喉咙发紧地叫了一声:“阿琇?!”
她残存的一点睡意都消散了去, 赤着脚下了床就往外跑去。
天已经亮了, 但四下依旧是一派静谧, 她急促的脚步声在房子里显得分外突兀。
景琇微微蹙眉, 从稿纸中抬起头向外看去,就看见书房门口, 季侑言披散着头发, 眉目深深地看着她,一眨不眨,随即, 缓缓地对她露出了一个笑。
“怎么跑得这么急, 鞋子也不穿?”景琇莫名。
季侑言把秀发别到耳后,走近了景琇, 站在椅子旁抱住景琇的头靠在自己的腰腹之间,半晌才低声道:“我醒来没看见你,以为又是一场美梦醒了。”
从知道是景琇付出了代价换回了现在后,她心中本已消停许久的不安感又卷土重来, 一不注意就会重重蜇她一下。
景琇心蓦地颤了一下,放柔了声音嗔她:“说什么傻话。”
她挣开季侑言的怀抱,把自己脚下的拖鞋送到季侑言的脚边,盘起双腿叮嘱季侑言道:“穿鞋,快去洗漱吧。”季侑言有一个怪症,赤脚踩地上容易皮肤过敏起水泡,偏偏她自己总不当一回事。
季侑言看着景琇难得不文雅的坐姿,低笑出声,亲亲景琇的额头,从善如流地穿上景琇的拖鞋,转身出去了。
很快她就洗漱完回来了,一手提着景琇的拖鞋,一手转动电脑椅,把景琇转成了面对着自己的模样。她蹲下|身子,自然地握住景琇的脚踝,一边把拖鞋套回景琇的玉足一边问景琇:“怎么起得这么早呀?”
今天是第一天,要拍的镜头不多,所以通告单上要求的时间并不早,她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够早了。
景琇不着痕迹地蜷缩起脚趾头感触季侑言留下的体温,淡声解释道:“想在拍摄前研究一下顾导的分镜图。”这样可以更好地体会拍摄中分镜是怎么作用的。
季侑言拉过椅子在景琇身边坐下,探头和景琇一起看她手中的图稿,好奇道:“阿琇你对导演感兴趣?”分镜图对演员的指导意义!义并不大,拍摄现场,演员能达到导演对画面的要求即可,但对大部分导演来说,分镜图却是十分重要的。
景琇没有隐瞒:“嗯,最近和光娱谈好了,工作室已经在筹建了。蒋姐那边收了个项目,我挺感兴趣的,在考虑自己导。”
“自导自演吗?”
“不,只导演。”景琇没有犹豫道。
季侑言长睫轻颤,试探道:“那你以后工作的重心,是要一半放幕后了吗?”
景琇喉咙动了动,有些涩地否认道:“应该是大部分。”
这是她从筹建自己工作室后就在考虑的事情,算是她为自己、更是为季侑言留的一条后路。婚姻法可以在理性基础上被通过,但国民的观念的改变却依旧任重道远,她必须考虑她和季侑言出柜后可能需要面对的最坏情况。
况且……如果荣光已经不再眷顾她,她也必须要为每一部找她邀约、对她寄于厚望的团队负责。
作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其实也不算是多为难的事。依旧在这个圈子里,从事着自己喜欢的影视艺术工作,只是换一种方式罢了。
季侑言欲言又止,神色间显然是错愕和惋惜。
景琇伸手覆在她的手上,安抚她道:“但是有好的、感兴趣的角色找我,我还是会考虑的。”
季侑言有一瞬间很想劝景琇慎重考虑,因为她太清楚景琇继续从影,在未来的两三年里甚至是往后的二三十年里将会取得的艺术成就。景琇的卓越天赋,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可这些,景琇也一样知道。她既然选择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权衡再三了以后。季侑言反手扣住她的五指,咬了咬唇问:“这是你更想做的、会让你更开心的事吗?”
景琇微微一笑道:“嗯,是。我规划了很久的。”
季侑言见她说得认真,放下心来。优秀的条件应该是让人拥有更多自由选择的可能,而不是反过来成为负担、束缚人做选择的自由。
她释然道,“那我支持你,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你。”
说完,她缓和气氛,半真半假揶揄道:“哎,只是作为你的影迷,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景琇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影迷?”
“我一直都是啊。”季侑言抓着景琇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秋波盈盈地表忠心,“阿琇,你所有电影的台词,我几乎都能背下来……”说着,她就开始绘声绘色地演绎景琇演过的角色的经典台词。
景琇被她哄得心波荡漾,但还是抽回手,装作无动于衷的模样:“这么有精神,背中午的台词吧。”
季侑言哪里看不出来她是装的。她也不拆穿景琇,刮了一下景琇的鼻梁,拉长了尾音打趣道:“好,景老师教导得是。”
《夜色中的向日葵》是一部女性主导的成长类情感电影,以女性叙事的角度,细腻深入地探索了女孩子友情里的微妙与敏感和人与人关系之间存在着的无形枷锁。
电影里,季侑言饰演的沈郁家境良好,八岁时从南方随父母工作迁移到北方时认识了景琇饰演的乔月。乔月父亲是吸|毒后畏罪自杀的杀人犯,母亲在父亲吸|毒后就抛下她离开了,她由着祖母抚养,小小年纪就活在父亲的阴影底下,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着长大。所有的家长,都会严厉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要和乔月玩。
沈郁随父母迁居后不久就是除夕,年夜饭后住户的孩子们成群结伴地到院子里看烟花,玩手拿小烟花。彼时她和那些孩子都不熟,不好意思凑上去一起玩,无意中看见了不远处角落与她一样落单的乔月。
女孩站在阴暗中,一根又一根地划着火柴,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隐隐绰绰中,沈郁看见女孩长得清清秀秀,穿得干干净净,似乎很好相处的模样。
她鼓起勇气,借口向她借火柴,接近了乔月,与她打了个招呼。从此,就像两人手中驱走了黑暗的绚烂小烟花一样,沈郁照亮了乔月漆黑的人生。
乔月仰望着她、欣赏着她、羡慕着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太阳。
沈郁享受着她的仰慕、背负着她的期待,努力装成她的太阳。
可太阳如果不是真的太阳,光亮总有一天会暗淡;向日葵如果不是真的向日葵,向阳性总有一天会消失。羁绊早晚会断的。
沈郁害怕着、强撑着,最后也只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乔月,其实是比自己更有才华的人。一直自命不凡、绑定着她的自己,在明眼人眼里反而是拖累她的!的存在。
她暗暗地失落、自卑、嫉妒。
乔月不愿意抛弃沈郁单飞发展,为了得到两个人一起出头的机会,接受了有资源的中年男人的追求,沈郁勾引了那个男人,被乔月捉奸在床。
最后一点太阳的光终于也暗淡了。乔月失望至极,与沈郁分道扬镳。
后来,乔月发展得很好,沈郁接受了那个男人两年的包养后,销声匿迹了。
很多年后,乔月在台上开演唱会,沈郁和朋友在台下听。演唱会结束后,两人一起走出会场,朋友问她,在台下的感觉,与当年和乔月一起在台上的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沈郁抽了一根烟,望着前方苍茫的夜色,把烟蒂扔在地下,用脚尖慢慢地碾,笑了笑说:“更自由了。”
电影整体画面很有顾灵峰的风格,色调干净,含蓄内敛,即便是的捉奸后争吵戏,都是平静克制着的。拍摄的结构上,影片在所有观众都以为是乔月与沈郁争吵过后,被沈郁伤到了心离开了沈郁时揭开了反转——事实上,做出选择的是沈郁。
她知道乔月与那个男人是利益关系,她不需要乔月这样牺牲,也不想再继续伪装下去了。她其实从来不是什么太阳,她只是自大的向日葵,渴望着乔月像太阳一样用仰望的目光照耀她。
她用自己的虚荣与傲慢束缚了乔月十几年,让她被迫敛起了光芒不敢展露真实才华;乔月又何尝不是用她的期待与憧憬束缚了她十几年,让她被迫戴起了面具成为她眼中的楷模。
机会在前,乔月的忍耐要到极限了;自我折磨,沈郁的忍耐也要到极限了。她给乔月递上了一把趁手的刀,砍断了羁绊,放彼此解脱了。
向日葵的太阳,照耀着向日葵,又束缚着向日葵。夜色中没有太阳眷顾的向日葵,也许才能够真正自由地生长。
娓娓道来,余韵悠长,季侑言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喉咙哽得难受。她太喜欢这部电影了,看过不下十遍,不管是沈郁的词,还是乔月的词,她都烂熟于心。
景琇当年凭借这部电影拿下了又一座影后,演对手戏的方珊表现却并不算好,被景琇压得明明白白。季侑言模拟过许许多多次,如果是她和景琇演这个对手戏,她会怎么演。
她很有信心!她能够演好,演得比方珊让景琇满意。但万万没想到,真的进了片场演起来,她却被景琇皱着眉头叫停了:“季老师,我觉得你似乎没进入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