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小姐(下)(1 / 2)
巫婆是在黄昏出现的。
她走过残破的夕阳,披着余晖的光,来到了公爵小姐的玫瑰园。园里种的是白玫瑰,象征着天真与纯洁的爱情。这片玫瑰园正对着公爵小姐卧室的窗口,而公爵小姐便在床上安睡。她侧躺着,刚好面对玫瑰园的方向。巫婆很耐心地等着她醒过来,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她矮小的身子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是属于乌鸦的黑色,但比那还要更缺一些光泽,夕阳的余晖都不曾使它镀上些微暖色。没人知道巫婆裹了这身黑斗篷多久了,就如同没人知道巫婆从哪里来。这一次她赶了很久的路,黑袍浸润过风霜雨雪和星月交辉,终于在临近黄昏的时刻到达了公爵小姐的窗外。
巫婆贪婪地吸了吸鼻子,她不着急,一点都不着急。必要的时候,她可以比谁都有耐心。
卧室内,公爵小姐突然被什么东西惊醒了——也许是一阵风。她从床上坐起来,拢了拢她的金发,然后披上一件斗篷,推开了房间的门。外面很安静,什么都没有。伊妮德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她顺着过道走到尽头,转了一个弯。迎面是一阵风,扬起了她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斗篷,伊妮德看见那个巫婆了。
“下午或者晚上好,小姐。”那个巫婆这样说道。
她的神色很谦卑,又或者是做作。兜帽压得很低,低到鹰钩鼻,阴影里藏起了眼睛,也藏起了一丝诡谲的光。她的声音很沙哑,像是金属的摩擦,没有牙齿的嘴巴开开合合。她的蛊惑是并不掩饰的,又或者是不需要掩饰了——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巫婆。
伊妮德披着那件白色的斗篷,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遥遥与巫婆对视。她的头发灿金,眼眸湛蓝,面容雪白,神情忧郁而高贵。尽管有些偏瘦,她站在那里,依然是极为动人的。她散发着一种即使在人群之中也是鹤立鸡群的气质,安静而忧伤地凝视着巫婆。
巫婆费力地弯起她扭曲干瘪的嘴唇,伸出一截色泽黯淡的舌头舔了舔。她对这位小姐愈发地感兴趣了,那个明净的灵魂是多么纯粹——但这是个对自己灵魂非常执着的女孩,她绝不会接受交付灵魂的选择,巫婆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又好像又没那么遗憾。她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巫婆是什么?没人说的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目的,因为她本身就没有目的。她可以是一些荒诞的欲念的化身,也可以是亘古长存的智者,她是什么都可以,只要还有一个人类,巫婆就会存在。因为人肯定会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巫婆不是一个迫害者的角色,尽管她的确对那女孩的灵魂感兴趣。但更多的时候——她古怪而模糊地发出一声笑,巫婆感兴趣的是交易的本身,或者说,是交易中的人。
很少有人能抵抗巫婆的诱惑,更少有人能在接受交易后不后悔——而巫婆的乐趣就是注视着这些和她交易的人,同时接受冥冥中命运的感召,去奔赴下一个能给她带来乐趣交换的地点。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往什么地方走,也知道什么地方有着熠熠生辉或者扭曲痛苦的灵魂在等待她。她行使着命运,自身也是命运的一部分,毫无目的,又乐此不疲。她期待着与这位年轻公爵小姐的会面许久了,她饱经风霜的眼看清了命运的旨意,巫婆知道该从自己的口袋里拿什么出来了。
“让我们做个交易吧,小姐。”巫婆苍老干枯的手上,萦绕着一团幽幽蓝色的光,那是许多美丽跳跃的光点,聚合又分散,奇异地令人觉得有生命。巫婆说道:“这是海王最小的那个女儿,小美人鱼爱丽儿公主的歌声。”
“让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小姐。”她再一次地、充满把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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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妮德最终同意了巫婆提出的交易。
黄昏已尽,黑夜来临。在清冷的月光下,白玫瑰散发着幽香。伊妮德将要回答巫婆的问题,她能用什么来作为交换,换得小美人鱼的歌声——她的勇敢与热情,她离开自己的国度去流浪和冒险,并且追逐自己的爱情。伊妮德要用什么作为交换呢?
歌声是一个隐喻,是一个象征,也是一个执念。它不仅仅是歌声,同样代表了很多的东西。巫婆将会给她小美人鱼的歌声,把那幽蓝色的光点送入她的喉咙与心脏,修补她孱弱的病体,使这人类的身躯能承载海的公主的歌声,与未消亡的精神。到那时候公爵小姐将不复存在,活下来的是一个崭新、截然不同的人。
“用我的生活。”思考了很久之后,伊妮德这样说道,“用我从来不想要的生活,去换你口中的一切。我的爵位、财富、名誉,什么都可以拿走。这些东西自然没有美人鱼歌声的珍贵,但人间可以媲美的珍宝本就寥寥无几。我想你要取走的,是对我来说等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