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人世变换(1 / 2)
战斗虽然比预计晚一些,但最终还是来了。
不是每一次路过颍阴的黄巾军,都刚刚打劫完县城,拥有充足的粮草和装备,从陈留郡、陈郡或者更?远一些地方,迁徙到颍阴的黄巾,也并没有受过荀柔的恩德。
战争使得土地变得更?加贫瘠,颍阴附近渐渐荒芜。
浩荡而来黄巾,渐渐变得越来越瘦,目光变得越来越贪婪凶狠。
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也聚集在一起,在走投无路中变成?匪类,打家劫舍,扫荡乡野。
颍阴城中的人们,也渐渐变化,那些曾经看见黄巾就害怕得掉落兵器的温良庄稼汉,如果没有在战斗中死去?,如今一定能面不改色的将?长刀劈出,任热血飞溅到自己的脸上。
他?们必须保护这座城,他?们必须保护自己。
“忍住。”荀柔手上抱着布,将?火盆中烧红的木炭拿出。
他?面前,躺在地上满面血污的青年,口中塞着布条,被荀颢压紧手臂。
木炭降落在断臂的前端,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皮肉烧焦的味道很?快散发?出来。
青年疼得满头?大汗,两额青筋暴起,口中呜呜,拼命挣扎,面上污垢,被汗水冲一道道痕迹,却?由于被压得死紧,根本无法动弹。
这并非酷刑,只是止血手段。
高压的确有利于进步,荀柔在第一次黄巾攻城后,就成?功的蒸馏出浓度更?高的白?酒。
但当使用?起来才发?现,那一点点艰难蒸馏出的酒精,用?来清创消毒,远远不够。
如今这样的卫生条件下,要让伤口不感染极其艰难。
最后,木炭炙烤竟然是比酒精,更?有利于存活的方法。
烤焦过后的伤口不再流血,含有鞣质的草木灰本身就能止血灭菌,不太炎热的春天,伤口包扎起来,还不太容易发?炎,荀柔暂时已无法去?想,到了夏天会变成?什么?样。
在过去?他?遇见过,最多只开出最便宜的药,也买不起的病人,那时候,他?一般记下过后让人悄悄送去?。
但原来比那更?困难的是,没有药了。
什么?也没有。
颍阴只是小县,城里?只有一家小小的药铺,常用?的一些品种?很?快就用?完。
附近荒野的草根,都全被流民吃光,他?有时候会趁着战隙,带着人走远一些,看能不能寻到藿香、柴胡、荆芥、蒲公英之类常见药材。
他?不能告诉受伤的人,只能多喝开水,听天由命,于是只能在烧水的锅里?,加上一把草木灰或者柴胡,伪装成?这是一碗药。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现在所为和张角到底有什么?区别,张角在施用?符水的时候,是不是也有无可奈何。
他?们期盼的、充满希望的、信任的望着你,认为你一定能够提供帮助,即使你不能,他?们也绝不会怪你,只会觉得是自己命不够好?。
然而,作为医者心里?却?清楚,很?多时候能帮忙的,十分有限。
烧过止血的伤口,用?煮过的麻布裹起来,等待身体自己修复成?功,或者失败。
在这里?,失败只有一个结果——死亡。
士卒精疲力竭的躺倒,向他?致谢。
荀柔沉默的点头?,疲惫的眨了眨眼睛。
不知是昨日还是今晨起来,看东西的时候,视线蒙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昨日守城之战,他?也曾出阵营地,他?还记得,第一个迎面而来的少年,并不比他?大多少,眼神狂热,高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冲上城墙,手中刺出的□□,被血污浸得乌黑。
当他?手中长剑,吻过少年脖颈,对面那双眼睛中的火焰终于熄灭了,凝固于最茫然无助的神情,向后倾倒。
荀柔突然惶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已如此熟练的出剑,收割一条性命,长剑挥出已不需要思考。
在与同类的厮杀之中,生命变得如此易碎,不是在眼前,而是在人心。
“阿叔?”荀颢关心的看着他?,“你累了吗?不如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荀柔摇摇头?,伸手揉揉眼睛,在小侄儿惊慌的眼神中,眼角滑出一滴眼泪来。
“阿叔?”
“无事。”他?摇摇头?,看着指尖上那一滴泛红的水迹。
视野已然清明,他?才忆起,当时少年的热血,曾有一滴溅在眉睫,他?手上握着剑,于是没来得及擦去?。
无论开始是因为什么?,这场起义已将?越来越多的人,变得不再像人,这才是乱世的开始。
战争以?前,先乱的总是人心。
“继续吧。”荀柔向他?微微一笑,年少的阿贤还未上过战场,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天能尽量能晚一天到来。
他?们走出病室,正看到阿姊荀采和几个妇人,抬着一只烧开水的大锅走过来,开水被倒进院中的水缸,升腾起一片白?雾茫茫。
“阿姊。”“阿姑。”
叔侄两人连忙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