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白事(2 / 2)
他何尝不想立即找到昭昭,自昨日昭昭失踪后,于他每时每刻都是煎熬,他恨不能掘地三尺,翻覆整座城市,找到那个让他记挂了?十数年而今终得重逢的姑娘。于旺给易家爷孙安排好了客房之后,便回到灵堂里独自守着。
春来本也想为章仁守灵,但于旺一向心?疼宅里年纪小的奴婢,让春来烧了两摞纸钱后便遣她去歇着。
可是今夜,宅里的所有人都注定无眠。
距易家爷孙来章宅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宅中各处均已见挂白,在这严寒的冬日里,更是增添了无穷冷意。
大门口的红灯笼已被撤下,转而换上了?象征着丧事的白灯笼。
过路之人一眼便知,章宅里正有白事。
这一幕,恰也被打此道经过的阮籁看见,但他一点也不诧异,章仁之病,阮籁数日前便已知晓。
那时是为了?设计给章琔下套,竟教他无意间得知章老太爷患病之事。
眼下一看章宅门外的白灯笼,阮籁便知其中。
阮籁属睚眦必报之人,白日里在章琔那里受的辱,他终于可以借由此事来报复。
玄色披风的大帽下,阮籁半张脸都隐在帽檐盖出的阴影里,念及此时,阮籁阴鸷一笑,不由得抱紧怀里的食盒,加快脚步,从章宅外匆匆行过。
亥时将至,章琔躺在床上,早已饿得是前胸贴后背,中途睡过去好几次,也醒来好几次,被褥虽厚,但也抵不住因饥饿而加重的冷寒。
正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章琔忽地听到院门的开阖声,意识顿然清醒,惊而坐起,又?迅速地从枕下摸出锈剪握入手里,而后将被盖严严实实地围在身上,眼睛则紧紧地盯着门口。
章琔竖耳凝听,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很快便来到门跟前,章琔不由自主地攥紧锈剪,蓄势待发。
“嘎吱”,门被打开,一片黑咕隆咚里,可见一个人影站在门里,那人忽而弯腰,似在地上放下一物,挺身之后,并未立即出声,而是跟章琔在黑暗里默然对峙。
良久,那人终于开口:“小师妹。”随后点起一根蜡烛,光芒一现,阮籁的面孔倏尔清晰,他蹲身将蜡烛穿过铁栏,放进屋中,笑道:“知道小师妹用不惯油灯,所以特地给你买了蜡烛。”
“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章琔声音十足十得冷静。
阮籁脚边放着一组双层食盒,他揭开盒盖,里面摆着数只小碗,每一只碗的大小都刚够从铁栏的间隔里进出。
“才一天而已,小师妹便耐不住了?当清尘使没有耐心?可不行。”阮籁一壁将饭菜放进屋里,一壁以训导的口吻如是说道。
章琔心?知阮籁不会轻易开锁,便未再接话,只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动作。
“小师妹吃惯了山珍海味,自然再难咽下粗茶淡饭。这些都是多宝楼的招牌菜,也不知合不合小师妹的口味,小师妹先尝尝吧。”最后,阮籁将一双筷子端端正正地摆在一只碗上,“小师妹要是不喜欢,我明日再换别家。”
章琔将锈剪别在腰后,下地穿鞋,而后走到门边,将冒着热气的饭菜逐一端上桌,安静地吃饭,一语未发。
当章琔吃到一半时,阮籁突然阴恻恻一笑,不紧不慢地道:“方才回来时路过章宅,见着门口挂起了白灯笼,看样子像是在办丧事。”
此话一出,章琔骤然停筷,眼睛刹那瞪得浑圆,惊视阮籁,不可置信地道:“你再说一遍。”
阮籁带着看笑话的神色,特特提高音量,一字一顿地道:“章宅外面挂起了白灯笼,应当是在办丧事。”
“噔当”,筷子掉落,章琔瞬间冲到门口,抓住铁栏,疯了似的摇门,铁门被晃得“哐哐”作?响。
章琔红着眼圈,嘶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看到章琔疯急的模样,阮籁愈发欣乐,“小师妹别着急,再过几日我就带你走,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心?过日子。”
“阮籁,”章琔冷不丁伸出手,一把?抓住阮籁的衣襟,恶狠狠道:“我命令你马上开锁。”
“别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阮籁面色一凛,遽然打开章琔的手,后退半步,“在这里,你可不是什么章大小姐,我更加不是凭你使唤的奴仆。你最好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再来衡量应该怎么跟我说话。”
咄嗟之间,一双泪夺眶而出,章琔当时软了?声气:“对不起,师兄,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要回去看爷爷。”
阮籁冷言斥道:“死人有什么看头?”
章琔双手倏地攥紧,怒恨难当,却不得不折腰,苦苦哀求:“师兄,就当师妹求你,放我出去,爷爷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失去爷爷。”
“求?”阮籁睥睨而视,“师妹便是这么站着求人的?”
自打双亲身亡后,章琔所跪之人便只有爷爷,从未再跪过他人,但当下却容不得她有片刻顾虑,心?一横,双腿旋旋弯曲,最终落膝在地,跪在阮籁面前,低垂着头,悲泪盈襟,“求师兄……放我出去。”吐字艰难,如芒刺锥舌。
“这才乖,不过,”阮籁忽然笑得无比奸猾,一口齿宛如獠牙,“还是不能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