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玉清楼主(2 / 2)
“咳,侯爷回来了!”
账内顿时鸦雀无声。程公姜掀帘进入大帐,扫了眼众人,“从今天起,本帅亲自接管大营。敌人既已探知皇太女就在营中,必会再度兴兵来犯。皇太女与本帅商议良久,皆以为她不适合再留在军中。为了安全考虑……”定南侯的目光带着一贯令人捉摸不透的审慎,不到最后一刻,属下们永远猜不透他最后的决定。此刻纷纷凝神静听。
“本侯会派人护送皇太女回城阳,暂避一段时日。你们之中有谁愿意护送殿下前往?”属下听完面面相觑,回城阳,就是回程家的老本营,接受更严密的监督,同时远离西南军机,这是皇太女主动提出的吗?她倒是识时务懂得避嫌。只是,先是瞒着众人大胆用兵一番,后又迅速服软离开,避开了所有正面冲突,怎么看都像是一场精心谋划的算局。众人都在这局中被她牵得团团转,而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
因此在属下们领命而出后,定南侯并未感觉一丝松快。他取来纸笔,细细斟酌着写了两封信,一封用蜜蜡封好,着人飞马送入京城。另一封则着送行的亲信交到程夫人手中。
“殿下,我们真要急着走吗?”路过三驼山口的时候,越中回头去看相处了数月的大营,想起自己刚刚在此奋勇杀过敌,还没过完瘾呢,离开真有点舍不得。
李靖梣并不回头望,用她一贯清澈的语调问:“想留下来?”
“不,殿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的职责就是保护殿下。”
李靖梣笑了,“原本也想多呆一些时日,不过,形势催人。何况,这里目前姓程,并无我们的立锥之地,离开了也好。等下次,我们再回来的时候……”
不待她说完,越中就兴奋地接道:“这里就姓李了?!!”
李靖梣笑而不言,望着天边静静流淌了不知几万年的浮云眼神逐渐澄定。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永远停留在某处,她不可以,别人也不可议。
就在她们的马蹄踏着黄尘往西南主城城阳开拔时,在万里之遥的建康城里,一只青鸟正张开华丽的翅膀划过天空,急如流星般往东而去。
“……岑杙?……岑杙?”
“……岑杙?……岑杙?”
耳边仿佛回荡了千万声,岑杙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猛地越出水面。终于感知到了外面的世界。粘稠的液体顺着她的咽喉咕噜咕噜往里钻,她的呼吸不再顺畅,呛得难受,仿佛仍淹没在深水中,不见天日。直到有只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将她脑袋轻轻一掰,口中那股阻力顿时松了,她猛地“咳”了出来,嘴里呷的淤血瞬间冲喉而出,漫过腮颊和脖颈流到了地上,尚是温热的。
“取毛巾来!”江后一面托着她的脖颈,一面冷静拔掉她身上的银针。神情丝毫未有松懈。
周小山依言照做,忙前忙后地充当她的左右手。将毛巾拿来,替那人擦干脸颊血迹。虽然清了体内的淤血,但她的面容仍憔悴得如同死灰一般。
箭是当胸穿过的,越出了她的后背足足三指长。显然已经伤到了心脉,在战场上,受了这样重伤的士兵,他们一般都是不救的,不是不想救,而是要好把机会留给那些更有希望存活的人。
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将耳刮子甩在一个士兵脸上,就是因为当时战事胶着,而他却在一旁妄图搭救颦死同伴,做一些于战场无用的事。而如今,他却在做相同的事。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当他抱起血泊中的人,看到她涣散的眼球中那千般渴求万般眷恋的求生愿望,任何人都不能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走。
但是不放又怎样?眼前人分明只吊着一口气,若不是这位突然出现的夫人医术高超,她本该在扣着他的手时就一命呜呼。或者骨头硬朗的话,等不到这位夫人帮她以银针封住血脉,就因失血过多而死。
现在箭杆还停留在她的体内,纵然截去了箭簇和部分箭尾,但是想将那么长的箭从血肉中撕扯出来,无异于再中一次箭。即便手法再灵活,生还的希望也是极其渺茫的。何况心脉上的伤如何补救,这位夫人难道还能让人起死回生不成?
但听她冷静地擦了擦手,吩咐道:“两刻钟内,把她送出西华门,在宫门口一里外的永福巷尾等我,记住,不能耽搁时间。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
周小山还未来得及问她如何出宫去,就看见她转身往玉清楼方向疾步而走。一如她来时那般,来无影去无踪。
这位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只身擅闯皇家禁区?
来不及细想,匆忙替岑杙裹上胸前的衣襟,触碰到她再明显不过的女子体征,周小山愣了愣,再度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万万想不到,这位名满天下,以风流著称引得权贵淑女尽折腰的岑状元,竟然是不折不扣的奇女子。
从他第一次试图撕开岑杙衣襟帮她包扎时,康德公主愤怒地把他推开并护犊子似的让她滚的反应来看,这位公主显然也是知情人。那为何……?
他有太多事情想不明白,却第一次惊觉,这京城里的暗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