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1 / 2)
东宫,夜。
才出国公府便被马车截住的谢璞此时立于蟠龙案前。
太子手掌九龙琉璃盏,在摊了一桌子的美人图间评评点点,语意含笑眼眸未抬:“在那华府待了这许久,可是与华老国公相谈甚欢?”
谢璞叶拱青袖,如实回道:“微臣与摄政王皆未见到华国公。”
“哦?原来皇叔也在。”容玄贞明知此节,作态却敷衍之极,指尖点住一幅仕女的艳色抹胸,指节缓勾,似欲期待乍泄春光。
“人皆道那府上嫡女颜色倾城,只恨孤未得见,听说爱卿与彼女幼订亲缘,你且说说,她可比得孤的吴、阮两位良娣?”
谢璞目不旁视半分,宫殿的夜晚仍有些暑热,他脂玉般的额头一丝汗迹也无。
“回殿下,微臣早与华国公的女公子解除亲事了。”
“嗯,这我知道。”
容玄贞仍是心不在焉的,无聊地将那些庸俗画图一卷卷收起,灯下的目光有些莫测。
“洛北幼玉,最擅丹青,孤托你临一幅华氏玉女图,怎么,竟久久落不得笔吗?能令玉卿都小器起来,想来那位冠盖京华的香魁姑娘必为国色天人了。”
谢璞眼底似有汹潮暗涌,随之抬头,露出与太子意味相同的笑意:“太后娘娘的圣寿近在眼前,纸上笔墨,怎拟得活色生香?”
太子愣了愣,点头大笑:“好好好,不愧为名动天下的风流才子,你们读书人浪蕊浮花起来,可没那东床西墙什么事了!”
谢璞垂眸浅笑,身侧的手指慢慢蜷起。
西殿里,太子妃婉湘君的寝阁还亮着灯烛,面上覆有蝴蝶银面具的女子端坐凤镜之前,去昭明殿询问的宫女低着头趋步而进。
“回娘娘,太子说、说今夜宿在阮良娣那处……”
“是吗?”婉湘君嘴角动了动,木然摘下脸上面具,镜中霎时映出女子左颊那片米粒大小密密麻麻挤满半张脸的红瘤。
她森黑的目光落在镜中瑟瑟跪地的宫女身上,缓缓拔出发顶凤簪。
“啊!!”一声凄楚的喊叫消失在玉瑞堂皇的东宫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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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三,云裳与华蓉一道登上入宫的车舆。
云裳当真挑了件石兰色素静衣衫,胸前戴一领如意金宝项圈,芙蓉对钗簪于渌鬓,除此外饰品皆无,冰肌玉腕上连一只手镯也没有。
华蓉瞧着她这副打扮,一脸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此前几日云裳的身子便养得大好,却反倒没什么精神,磕伤好了,意味着没有借口推脱圣寿节宫宴,她是真心不愿再凑这个热闹。
当时试着与阿爹打商量,华年半开玩笑:“你不去,恐怕西宫大总管到时候亲自来接你去。”
云裳始得知,早在阿爹接到金柬时,当场就想替她推托,这话,是送帖来的小内门原话,想是太后娘娘早料聿国公有此作态,特特嘱咐过的。
那时她才恍然明白,她是华府嫡女,外头再怎么谣传亲不如疏,这个身份改变不了。她的父亲手握泼天财富,她身在羽翼之下,行止怎可能没有半点身不由己?
摄政王会盯上她是如此,太后娘娘定要她入宫,也是如此。
江南杏花烟雨太自由,险些令她忘记,此身不仅是华云裳,不仅是那尽日可与书香为伴的稷中祭酒。
路上华蓉亲昵地挽起云裳,说起上回赴宫宴的见闻,说谁家女儿如何得了太子青睐,又说太后娘娘虽看上去懿威风仪,对小辈却颇为亲切,要姐姐无需紧张。
云裳哪里是紧张太后,头疼地捏著眉心。
及至双阙宫楼前,各府各色的车轿多了起来,能来参加宫宴的皆为二品以上官眷,宫廷柳下美服裳,香氛麝郁,彩翠闹蛾,一派繁丽景象。
云裳与华蓉踩着脚凳下得车,才整衣襟,忽听背后有人阴阳怪气:
“呀,不愧是打小乡小县回来的,一身衣裳也要学别人。谁不知蓉姑娘是太后娘娘亲口赞过的气质清脱,她穿浅色,你也穿浅色,只不知闺秀气度能学得几分?”
华蓉抬手理鬓,云裳无动于衷地转身,那打着扇儿说风凉话的姑娘她并不认得,倒是站在身旁那位盛妆打扮的姑娘是老交情了。
两相视线对上,傅婕暗自碾牙。
“娘亲。”一辆宝相云纹黄缯彩壁车路过宫门,厢帘被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揪着,童音奶声奶气:
“那个姐姐是说这个姐姐不好看吗,可这个姐姐分明比另一个姐姐好看呀,是那些姐姐里最好看的,那个姐姐为何那样说……”
其它马车皆在宫门外停驻,这驾彩舆却可以径入宫城,车中妇韵初成的年轻女子发挽青妃髻,神色温柔地听女儿在那里数姐姐。
忽然小家伙一拍手:“呀,是了,那个姐姐定是和张嬷姆一样眼神不好使!”
“玉濯,不可这样说张嬷姆,不然她可不给你做杨枝羹了。”美妇的声音柔婉可人。
“玉儿想吃杨枝羹,玉儿乖乖。”粉雕玉琢的小女童立刻变得乖巧,只没消停一会儿,又眨着黑亮的眼睛天真问道:“娘亲,张嬷姆告诉玉儿,在宫里见到舅舅万万不能啕气,舅舅长什么样儿啊?”
童言无忌惮,楚高宗最小的女儿青城公主却倏然变色,她扳过女儿的肩膀,无比认真道:“玉濯听娘说,那个人,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去招惹。”
却说宫门口那三喧两讽之后,各家小姐们三两结伴地入内。今日是太后娘娘大喜,有那不懂规矩的在宫外胡闹两句就罢了,谁也不敢当真放肆。
人人都长着眼睛,方才那句指桑骂槐,明着针对云裳,可落在华蓉耳里,全然更尴尬。
她只道华云裳平素钟爱艳丽之妆,是日铅华尽洗与她并肩而立,孰媸孰妍一目了然。
掩饰了一路的暗火从华蓉心头往外冒,正在这时,身后又有辚辚车马声,同时周围发出一片诧声哗笑。
云裳奇怪,心说梦华京还有比她更不受待见的姑娘?
转头一看了不得,但见一片紫绿相间的彩帛伶伶飘至眼前,还扬着笑脸问她:“阿裳阿裳,快瞧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云裳眼前发黑:“你,怎么穿成这样……”
赶上来的宋金苔笑脸灿烂:“古诗上不是说‘绿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嘛,我便特特做了这一身出来,是不是惊艳到你了?”
何止惊艳……
那紫衣,是深秋葡萄熟透的紫,那绿裙,是盛夏翠眼螳螂的绿,两相配在一处,把云裳冲击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