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打架(2 / 2)
非但没动,她简直是被吓傻了?。“你……”祝银屏不敢相信。
陶子谦垂下肩膀,靠在座位上,胸膛起伏不定,却依然静静地看着她。
大概已经过了?午时,日光炽烈,映的他眼底水波涌动。
一滴晶莹的泪,缓缓从他左侧脸颊滑落,滴落到领口处,在靛蓝的袍子上打出一个深黑的圆点。
“你……”祝银屏又重复了?一遍。
荒诞不经的事已经够多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杀过人,放过火,死?过一次,居然还又重新活了?一次。
可是以?上所有那些事加起来,好像都比不上陶子谦落泪更?让她惊讶。
祝银屏不记得见过陶子谦真正失控,他一向冷静自持,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连被她奚落打骂,气急了?最多也就是甩门离开,仿佛不屑于和她争吵。他的淡定不为所动,衬得她无?比沉不住气,曾经让祝银屏恼怒不已。
……这?样的陶子谦,居然也是会哭的么?
祝银屏手松开,坐回位子上,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陶子谦。
“屏娘……”他开口了?,眼眶里?溢满了?水,一说?话,又有两颗滴落。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
陶子谦的声音和平时不大一样,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八岁丧母。”
“嗯……”
“十?六岁丧父。”
“我知道。”
“所以?,你还想让我二十?四岁丧妻吗?”
“我……”
“屏娘,”陶子谦把手放在祝银屏肩膀上,迫使她看向自己?,“当初站在着火的角楼外,知道你在里?面?,我是什么心情,你永远不会知道……可你今天,又让我体?会了?一次……你怎么敢……”
“子谦,我……”
“别?再吓我了?。”他收回手,叹气,“再来一次,我真的受不住。光天化日之下,你去给他们投毒……会发生什么事,你究竟想清楚了?吗,你难道就不害怕?”
祝银屏已是泪流满面?。
她没有那么威风,她是害怕的,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害怕,只是用一口气强撑着做她认为该做的事。也许,就算陶子谦不来,再被许寿春拖延一会儿,再遇上什么琐碎的事,她心里?的退意?也将会盖过仇恨。
可是……
“可我不甘心放过他们。”她擦擦眼泪,倔强地说?。
“从前是我自己?蠢,看不清人,绕不过弯子,可以?过好的日子都给糟蹋了?,还给了?他们可趁之机……你怎样看我,把我当什么人,我都没得抱怨。可是,他们……他们欺人太?甚,害我一次两次还不够……”
她又流下泪来:“这?一世我明?明?都躲开了?,我都那么努力地提防了?,好不容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不能放过我,又来害我娘,害我?!让我就这?样忍了?,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祝银屏抹了?一把眼泪,勉强笑?了?笑?:“和你说?这?些,你大概还是觉得我傻,明?明?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却咽不下这?口气,只能把自己?气死?……你那么厉害,做什么事都那么轻松,不会明?白不甘心是怎样的滋味……”
“不是。”陶子谦拉着她的手,淡淡说?了?一句。
“嗯?”
“我懂。我……有过很多不甘心。”
祝银屏不信,以?为他在安慰她:“比如呢?”
“比如……”
陶子谦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像是不大习惯这?样倾诉,干咳了?一声,才继续:
“比如,小时候,一起开蒙的童子里?头,我书背得最快,字写得最好,夫子说?十?岁上下就可以?去参加乡试了?,以?后最差也是举人,没准还能考中进士,混个官做做。可是没读几本?书,字认得差不多了?,我爹说?要我继承家业,让我跟着他学算账、记账,带我从种桑养蚕做起,连同织绸染色,每一件事都要去看、去学,每天累的只想睡,根本?没办法去塾馆,这?辈子是当不了?读书人了?……”
“后来我娘死?了?,我爹忙得焦头烂额,没空管我,把我放到武师家里?。那时候还不大懂死?生之事,在师父家反而过得很开心,每天练武比别?的师兄弟都认真。师父喝多了?喜欢吹嘘,总讲起他年轻时行走江湖的事情,听得我心生向往,想着要好好练武,以?后至少要在江湖上行走几年,混个侠客的名头,等老了?再回去接我爹的班。不过没想多久,我爹又记起我来了?,让我跟他到各地行走,熟悉道路,认识人脸。”
陶子谦长叹了?一口气:“练武练到一半,侠客也做不成,后来我爹也去了?,有一大堆人等着开工吃饭,就更?别?想了?……你看,我不甘心的事真的很多……”
“最不甘心的一件……有一次,偶然遇上了?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回家后一直在想她,可是她出身高贵,和我天壤之别?,若是慢慢来,我将和她永无?交集,只能先想办法娶回家再说?。幸好,幸好她名声不佳,还有个软弱又糊涂的娘,只要稍稍推波助澜、威逼利诱一下,她娘就全没主见了?。我娶到了?她,却让她讨厌我、恨我……”
说?到这?,陶子谦自嘲地笑?了?:“呵,她从前竟然想嫁给薛达,我又不是不知道薛达什么德性,他不会是什么体?贴人的相公,我至少能做的比他好……可是没用,她和我在一起那么痛苦。我手底下那些掌柜伙计们,娶了?妻的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我的新婚之夜不提也罢,久别?还要更?糟……每次出远门回来,她总是把自己?喝到烂醉……她不是嗜酒的人,我知道,她只是不想和我行房,或者,根本?就是不想见到我。薛达位高权重,可他也被名利地位束缚着,比我更?不自由,从前我并没羡慕过他。但那些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是我,换个身份,像薛达一样,她应该也会喜欢我吧。”
“无?能为力的事那么多……肯定会不甘心,多说?也没用,倒不如做些事情——”
“不是……”祝银屏摇摇头,回握住陶子谦的手。
“哦?”陶子谦不解。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我那时没有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