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你教我的那些事(21)(1 / 2)
日子好?像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世界很残酷,不会因为谁的消失就停止运转。
五条悟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此症状当了家主之后?非但没有削减,反而更?严重?了。
他们还是一起出任务,有时候也?分?开?,受伤之后?一起被硝子骂,虽然从那之后?五条悟就很少再受伤,擦破点?皮都没有。
夏天转瞬即逝,秋天悄然而至,树叶发黄凋零。
五条少爷买了很多新的衣服,顺便给他和硝子也?买了一大堆,没有一件是和原来一样的。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五条悟开?始学?着和家里的老头们吵架、学?着平衡势力?争取利益、和御三家其他人进行原来最讨厌的表面外交、打理家族资产。
他开?始执着地变得更?强、更?强,比其他人强百倍、千倍,似乎有一个不存在的假想敌,追着他屁股后?面在跑。
他再也?不会毫无防备一觉睡到天亮还赖床,再也?不会偷懒只靠咒力?认人,再也?不抱怨头疼或很吵,六眼的信息量悉数收下,还会惯性地逐一确认细节。
睡眠时间短到可怕,学?会反转术式让他更?加有恃无恐,没什?么时间不是在工作、训练或者学?习。
他很少回宿舍,一个周末,夏油杰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隔壁公寓的门把手落了厚厚一层灰。
恐怕这么久,一次也?没有被人打开?过。
这么下去,“咒术界最强”可能就不仅是五条少爷的自夸吹牛了。
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按部就班地走在该走的轨道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对过去闭口不提。
只是偶尔的时候,夏油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
总能摸到两根无论如何都扫不干净的白色猫毛。
他本来以为,再一次跟五条悟聊起这个话题,可能真的要等?到半辈子之后?了,直到那天忽然接到电话。
“……你?快回来吧。”家入硝子叹了口气。
“五条要和辅助监督打起来了。”
夏油杰:“……”
等?等?,打起来?这能打的起来?
确定不是单方面的碾压?
而且——他跟辅助监督打什?么??
硝子含糊道,“反正你?看?了就知道了。”
挂掉电话,硝子给他发了地址。
夏油杰看?到就明白了。
因为地址是五条久之前住的病房。
咒术高专。
五条悟没进门,就靠着墙坐在门口,心不在焉地扣着自己?的手指,他谁也?不让进,辅助监督一时拿他没办法,只能在旁边站着等?。
夏油杰草草了结任务赶回来,离得越近,脚步就不自觉放地越轻。
五条悟抬头看?了他一眼,和平常一样吊儿郎当地一挥手。
“呦,杰。”
乱七八糟的话在喉咙攒了一大堆,最后?出口却?是无声。
夏油杰在他身前停下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穿过眼前的墨镜,直接看?到他长长的、白色的睫毛。
从前,他也?经常从这个视角看?另外一个人。
“悟,这里已经留了很久了。”
“嗯。”
“你?这样,辅助监督会很为难。”
“嗯。”
“悟——”
“你?好?烦哦。”五条悟抓抓头发,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知道。”
他没顶嘴,就是坐在那一动不动,执拗地不让任何人进去。
五条悟好?久没这么毫无理由的任性了,虽然他现?在还是任性妄为,但总觉得跟过去有着微妙的不同。
夏油杰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区别,直到有天做任务路过一家保育园——
被家长接走的小孩跌倒蹭破了膝盖,抱着妈妈的腿哇哇大哭,而在保育园里等?待的小孩,身上的伤口明明要更?多,却?只是贴着创可贴,不屑地移开?视线。
有那么一瞬,夏油杰恍惚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
他的余光从门上的小窗口看?到里面,之前五条悟擅自改造的内饰还没拆,床上还散着五条久没叠好?的奶牛花睡衣。
“……悟。”夏油杰顿了顿,声音轻了一点?,像在野外哄骗大型的野兽,“之前陆生?他们留下了两坛梅子酒。”
“喝一杯么?”
不知不觉,已经是九月中旬了。
六七八月是祭典扎堆的季节,夏日祭、盂兰盆节的活动各地都会陆续举行,到了九月就只剩孤零零一个鹤岗祭,天气转凉,学?生?们都回到学?校,只是大人的节日,总感觉就没那么热闹了。
夏油杰把酒放到飞行咒灵身上,还有两个小巧的白瓷酒杯,想了想又从柜子抓了两袋花生?米。
五条悟已经躺在高专宿舍的屋顶上,一手枕在脑后?,拇指食指闭合成圈,闭着一只眼,把月亮圈进圆圈里。
“杰——”他好?像发现?新世界一样,惊呼道,“月亮会变大!”
圈圈离的远,月亮就小,圈圈离得近,月亮就大。
俗称对比效应,现?在三岁小孩都不这么玩了。
毕竟他们有游戏机,没工夫躺在屋顶看?月亮。
夏油杰:“……你?才发现?么。”
“因为我的视野和你?们不一样嘛。”五条悟毫不在意他的鄙视,自然而然地倒起酒,一点?不客气,“之前没试过啊。”
夏油杰也?躺下来,用手指圈了个圈圈,顺口道。
“那久玩过这个吗?”
很好?,踩雷,正中红心。
这还是三个月来,他们正面第一次提起这个名字。
回应是意料中的沉默,夏油杰在心底叹了口气,心想如果这会他还不想谈,那果然还是以后?再说。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没有,他跟我一样啊,杰是笨蛋吗。”
夏油杰莫名松了口气。
五条悟仰头喝了一口,无所谓地说,“想问什?么就问吧,杰应该也?憋好?久了吧。”
“……哦。”
“为什?么?”夏油杰想了想,问,“那时候,还以为你?会杀人。”
五条悟“噗”一口酒吐出来,用袖子抹了抹嘴。
“什?么啊,你?们那时候大老远跑过来不就是为了阻止我杀人吗?”
“是啊。”夏油杰挠挠脸,“但是没想到你?真的控制住了。”
对方可是真情?实?感想杀死他啊,以五条悟的性格,以德报怨根本不可能。
“……其实?也?没有。”五条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回忆道,“一开?始真是气死了,为了找久留了那家伙一命,后?来就……”
后?来,五条悟看?到了五条久的尸体。
那一瞬间,他是想不管不顾地毁掉全世界的。
但是。
“但是。”五条悟垂下眼帘,淡淡道,“杀了人的话,总感觉。”
“这条命就没那么值得了。”
他两手后?撑,喃喃道,“杰,久是自杀的——”
可能是喝多了,人也?变得絮絮叨叨。
“因为久活着我就会死,或者被五条家控制,所以他自己?用匕首,切……”
他说着说不下去了。
猫崽子一点?点?疼都会泪眼汪汪,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要吹吹,切断颈动脉,大脑就会立刻缺氧,但还能存活六分?钟。
六分?钟,在因为失血过多失去意识之前……
他怎么下去手的?
那天血喷了整整一面墙,五条悟跪在旁边,眼泪都流不出一滴。
他看?着五条久的身体慢慢消失,像所有被他杀死的咒灵一样。
灰飞烟灭,除了咒力?残秽,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什?么啊……
他想。
不是说好?,只有我能袯除你?吗?
骗子。
五条悟眨眨眼,干脆闭了嘴。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又或者那天的场景像个诅咒,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喉咙干涩,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沉默无声的蔓延,又过了好?半天,他放空意识,茫然地往后?一躺,喃喃出声。
“杰……是不是久太惯着我了。”
从前,五条悟一直觉得,是五条久更?依赖他。
毕竟猫崽子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他早上起来要负责两人份的伙食和洗漱,整理好?他的头发和衣服才能出门,走路要抱抱,睡觉要贴贴,一天24小时,20个小时都要和他挨着哪里才没有意见。
五条少爷向来是让别人动手照顾他,能让他亲自动手的,估计全世界也?就这一个。
所以五条悟总觉得,五条久粘着他,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
但是,后?来五条久不在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被照顾的人。
他不高兴猫崽子总是第一个感觉到,然后?第一个跑去哄,因为要带五条久吃饭,所以他才能做到三餐一顿不落,粘着他是为了帮他滤掉嘈杂的信息,抱着睡觉是因为只有那股甜甜的奶香味在,他才不会早早被运转过快的大脑吵醒。
如果说五条少爷的照顾是全世界独一份,那古往今来,可能也?找不出第二个五条久了吧。
一直到五条久不在了,五条悟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生?活在怎样的温室里。
夜蛾正道总说让他不要自大,他从来没听过。
而真到那时候……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夏油杰没说话,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倒酒,连着喝了四五杯。
就在五条悟以为今天晚上他就打算这么沉默的时候,夏油杰忽然扔给他什?么东西。
那东西被无下限停在眼前——黑漆漆的,是个咒灵球。
夏油杰没回头看?他,只是问,“要尝尝吗?”
五条悟取下来,闻了闻,尝试咬了一口。
然后?立刻嫌弃地吐出来,“哇,好?难吃。”
他飞速扔回去,“还给你?还给你?。”
夏油杰淡定地接住,然后?拿到自己?面前,感叹道,“难吃吧。”
“其实?。”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一个月前才刚开?始吃。”
他长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然后?说,“虽然之前没跟你?说过,不过刚开?始能看?到咒灵的时候,我还挺慌的。”
忽然间要面对那么多恐怖的东西,没有同伴,没有人能理解,只能自己?咽下恐惧和不安,强行表现?出游刃有余。
五条悟不是会产生?这种正常感情?的普通人类,他也?不认识可以商谈的长辈,就算有,夏油杰的自尊也?不允许他表现?出弱势来。
“久帮我处理掉咒灵球的时候,真的松了一口气啊。”他喃喃道,“而且,就算我不说,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用放下自尊去和谁商谈,也?不用找理由和自己?的负面情?绪做斗争,不安的时候、疲倦的时候,猫崽子总会自然而然的缠上来,贴贴他的额头,陪他一起好?好?休息。
一个月前,夏油杰吃掉那个咒灵球之前,以为自己?会很排斥。
但是,实?际上,除了觉得难吃,他感觉意外的平静。
明明第一次吃的时候,那真的是百感交集,抗拒、厌恶、不安……什?么都有。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夏油杰认真道,“虽然难吃还是一样的难吃——”
“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和久一起面对这些的我,已经改变了。”
“嘛,如果说原来是Lv5,现?在可能是升级到Lv10了吧,所以就算必须要离开?新手村,打史莱姆也?没问题。”
“所以……悟。”他顿了顿,忽然严肃道。
“久惯着你?那么久,不是为了让你?像现?在这样的吧?”
诶?
五条悟愣了一下,猝不及防地眨眨眼。
噗一声笑出来,差点?停不下来。
“哇,出现?了哈哈哈!杰你?的比喻说教真的很恶心哈哈哈!”
夏油杰:“……”
夏油杰头顶青筋跳动,果然,跟这家伙说话就是挑战人类的忍耐底线。
“总之,如果说被久惯着。”他头顶十字,用手臂夹住五条悟的脖子,拧他的脑袋,“我们也?是共犯啊共犯。”
“少给我当什?么孤独的个人英雄啊你?个白痴!”
五条悟的动作一顿。
夏油杰仰头把最后?一点?酒倒进肚子里,不想再搭理这家伙,一招手自己?跳上咒灵。
临走之前,头也?没回地冲五条悟懒洋洋道。
“我手机坏了,之前你?的号码都没有了——记得给我发个短信,我要存号。”
“哦对了。”他刻意强调,“两个号,都要。”
夏油杰走了,留下五条悟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
晚上的秋风有点?凉,吹得人起鸡皮疙瘩,他用无下限隔掉吹来的风。
五条悟发了半天的呆,然后?,手插进兜里,掏出一部翻盖手机。
是出事之前,他用的那个。
里面存着他每天肆无忌惮给五条久拍的各种照片,临时抱佛脚添加收藏的一长串恋爱博客,还有各种阴差阳错的搞笑短信。
这三个月他换了很多套的衣服,但每换一套都会带上这部手机,无一例外。
虽然,一直关着机。
三个月来没有打开?过一次。
短信吗……
五条悟的视线看?向别处,拇指下意识在开?机键上揣摩。
然后?,随意地,按下开?机键。屏幕一闪,伴随着开?机音乐,倏尔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