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2 / 2）
慧觉佛法高深，上至高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对他皆是恭敬有礼，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
千桐冲慧莲挑眉，笑道：“放心，我不会给他们机会的。这地儿既然是我包了，这山上的东西也就是我的了。”
慧觉点头：“如此最好。”
慧莲来的时候浩浩荡荡，走的时候却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
“怎么样，我就说没事吧？”
千桐挽起袖子，将烤鱼从架上取下来：“来来来，应该熟了，赶紧……怎么黑了！”
“应该是刚才忘记翻面了，”千桐有些懊恼地扔掉这条鱼，“都是慧觉不好，话太多了。”
“咱们吃鸡好了，这鸡长在这里漫山遍野地跑，该嫩弹的地方嫩弹，垓筋道的地方筋道，那些和尚不吃真是便宜了咱们。”
他给鸡肉抹好调料放到烤架上，飞步去往湖边洗了手，再蹲坐在烤架边，盯着火势转动翻烤。
野菜汤没甚滋味，就吃个新鲜。
“还不错。”千桐跟着吃了一碗，“咱们以后可以常来这边，不过下次来要带齐东西了。”
“那慧莲师父那边……”
“不管，留给他师兄教育。”树枝戳地，千桐含笑道，“刚才我说了，这地儿啊，被师父包了，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师徒两个围着火堆，千桐问道：“我差点忘了，你是怎么找上来的，字写完了？”
“早上就写完了。”莫流渊老实交代，他是写完了才去给隔壁书生帮忙的。
“那书生还有些意思。”
千桐低笑一声，却没多说。
莫流渊问道：“师父，这些日子的功课我都做完了，除了这个，我什么时候练武啊？”
“嗯？你说什么？”
“练武？你不是每天起来都会跟着寺里的武僧练吗？”
“我是说，那些书里的。”莫流渊想起之前千桐带来的那些武学书籍，他那些字都能看得懂，但意思却不太理解，“以前阿爹也教过我一套，但只是练气和简单的动作，都没有师父的那些厉害。”
“莫巍然教你练过武？什么练气？”
不等莫流渊做出回答，千桐就一把将人抓起来，扣搭手腕将莫流渊固定住，手指迅速在莫流渊身上各个关键窍穴点过。
奇经八脉竟已全通，一道清气藏于肺腑，绕着人身小周天自然流转。
莫流渊忐忑不已，师父虽然面色没多大变化，然而黑眸沉沉，显然是陷入到某种思绪里去了。
“算了。”千桐喃喃自语，“让你跟着莫巍然到处跑，没这玩意儿，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野地了。”
莫流渊点头：“对，阿爹就是这么说的，说这门功夫虽然不厉害不能打人，又没有名气，但是常练能滋养身躯，对身体很有好处，逃命都能比别人快。”
“逃命，”千桐笑出声来，“亏他还说得出口。”
莫流渊有些好奇：“师父是不是阿爹的好朋友？”
“不是。”否认极快，千桐的表情也不太好看，“我跟他不熟。”
“哦。”莫流渊点头，心里小声补充，阿爹和师父是不熟但是可以帮忙养儿子的朋友。
“真不熟！”再强调一次，白衣少年拧着眉毛，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很是气愤地掰断手里的树枝：“我果然讨厌莫巍然！”
莫流渊没应声，任他随意说。
他从没见过师父这般情状，气鼓鼓的，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了很多。其实他们相差也就七岁，但是千桐一开始就和他说他们不熟，别那么亲热，后来更是不许自己喊哥哥。
但是这些日子读了不少书，以前跟着阿爹，也曾听他说过——师徒的紧密程度仅次于血缘关系。
然而对方好像没注意到这些，莫流渊不太懂千桐是如何想的，只好依着他。
烤架上的山鸡至少一半成了黑炭。
师徒二人围着山鸡蹲坐，面面相觑。
莫流渊问道：“师父，你这是第一次做饭吗？”
千桐不情不愿地点头：“我只是不熟练，再练练就好了。”
算了吧，别试了，真没天赋。八成是炭两成是毒药，实在不敢下嘴。
莫流渊拿起鱼竿，走向湖边：“我再去钓几条鱼上来。”
食材都被糟蹋完了，千桐憋闷地起身，再去林中拎只山鸡，寻思着两人吃可能不够，又从窝里扒出一只肥硕的野兔。
湖边空无一人，湖面上飘着一条细细的鱼竿。
千桐凝望湖面：“徒弟？”
没有回应。
“流渊——莫流渊！”
湖中心泛起圈圈涟漪，细小的气泡咕噜咕噜往上冒。
白衣飞飘至湖面上，足尖点水，足下水面立刻凝出一块浮冰。凭借这块浮冰滑掠至湖中心，千桐立在鱼竿上低头向水下看去。
“流渊，你在下面吗？还在吗？”
他缓缓蹲下来，伸手入水。
忽地，鱼竿末尾被水下的一股力拖住，沉沉入水。
“流渊！”千桐咬牙喝声，竹制鱼竿摇摇晃晃，难以站稳，他蹲在上面，重心不稳，只好赶紧抓住鱼竿，双脚放入水中保持平衡。
“嗯？师父？”鱼竿末尾探出一个头来，“真是你！”
不得不半个身子狼狈入水的千桐面色难看：“你做什么？！”
千桐胸腔还积着一股气，看到莫流渊后，那些惊惧担忧全都发泄出来：“好端端的你下水做什么？是想要吓死我吗？我还以为你真出了事，到时候我要怎么跟莫巍然交代？！老子带着你儿子去钓鱼，结果你儿子就在我转身的功夫没了，莫巍然还不得跟我拼死拼活？！”
师父还真是不按套路来。
要搁别人，那肯定是断断续续欲语泪先流，故意说一半让人愧疚悔恨，换了他师父，那就是先把你训老实再说。
“我会水，还是阿爹教的，”莫流渊借鱼竿浮在湖面上，“我钓不起来，就下水抓了。”
他举起另一只手，上面一个钩子挂着条尾巴乱摆的鱼：“我没有故意要让师父担心的意思。”
莫流渊翻身跃上鱼竿，同千桐一样坐在鱼竿上，蹬脚划水慢慢靠近千桐，注意到他额头鬓角一层薄薄的细汗。
“谢谢师父。”
孩子眼睛澄澈真诚，抓鱼也是为了他，千桐慢慢冷静下来。
“抱歉，是我冲动了。”
“我知道师父是担心我，才这么生气。以后不会这样了。”
“嗯。”千桐点点头，看着湖面，哑声道，“我们回去吧。”
“好。”
莫流渊将钩子挂在鱼竿上，下了水想带着鱼竿游回去。
“师父你是要怎么回去？”
适才他在水里，其实也是看到水面上有个人影才急急浮上来。竹竿再加条鱼他借浮力游回去不难，但是再加个人就难了。
千桐嘴唇动了动：“推我回去。”
莫流渊灵光一闪：“师父……你是不是不会游泳？”
千桐坐在鱼竿上，手脚发软，气势却丝毫不虚：“赶紧的，还想不想吃了？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本来是个饭后点心，现在都成了晚饭！”
落日余晖中，师徒二人坐在重新生好的火堆旁。
莫流渊这回主动接过翻烤的活计：“以前跟阿爹在野外，这些我也做过，很熟的！”
千桐勉强放过这些可怜的食材，在一旁坐着等吃饭。
“你不冷吗？我去山下把袄子拿上来。”
才开春，湖中的鱼被冻了整个冬天，不太灵活，千桐才能拿着鱼竿叉了好几条鱼上来。刚才他把脚放进湖里，就打了个冷颤，莫流渊在水里呆那么久，上来浑身湿透。
“刚下水是点冷，但是很快就不会了。”
“因为运转了莫巍然教的功法？”
莫流渊点头：“除了不能打架，阿爹这个功法还是很有用的，师父你要学吗？”
“不要，我吃饱了撑的学这个做什么。”
给烤鱼均匀撒上调料，莫流渊道：“也是，师父的功法肯定比我这个还要好。”
“还行吧，你这个……”千桐顿了顿，“用是可以，但别随口就说出来，也别说教人。”
“我知道，我只跟师父说过。”黑瞳映着火光，孩子望向高山天空，“我小时候经常做梦，梦见我住在一个金碧辉煌的的屋子，周围有很多来来往往的仆人婢女，呼吸一口空气里全是好闻的香味。但是阿爹说，这些都虚的，不如快意江湖来得畅快，只需一人一剑即可。”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过□□毒药，迷幻云烟，”千桐接过徒弟的孝敬，“莫巍然总算说了句人话。”
更深夜色凉如水。
老僧自禅房轻步而来，轻敲门扉。
“久等不来施主，老衲也只好自己来了。”
千桐回头望了一眼室内，白天闹得太过，小孩早早就睡了。
“去外面说。”
“那书生是个老实人，身家清白，还请公子放心，渡云寺上下绝无恶意坏心，只是看那书生实在可怜，这才动了收留的念头。”
“我之前已经说过，后山封禁，不允许其他人出入，你们这些好心最后反而会害人性命。”
慧觉面容枯瘦，声音和缓轻柔：“那还只是个孩子，要一直在这里孤孤单单一辈子，未免太过残忍。”
“你们渡云寺心还挺大的，”千桐冷眼睨他，“就不怕遭来杀身之祸？”
慧觉不急不慌道：“若是怕，一开始就不会答应让公子住在后山了。”
“公子良善仁义，但凡所求，尽心尽力而为……”
千桐截断他：“能成吗？”
慧觉摇头笑道：“老衲不会卜卦算命，只是觉得公子所求，未必不会有好结果。”
明月莹莹，树影摇曳。
千桐沉默许久，才开口道：“那书生倒也不算是死读书的，还算有点脑子。”
慧觉点头：“老衲也觉得他日后定能金榜题名。”
千桐嗤了一声：“你是不是遇谁都会觉得对方前程无量？”
慧觉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子不说我还真不觉得。”
“既然破戒了，我就不会再遵守，你也别委屈，就当是个教训。慧莲那边你自己想办法我不管，别让他再多事，”千桐肃杀道，“但是，后山现在只有这一个书生，以后也只会有这一个。”
慧觉双手合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