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理解(1 / 2)
“哦,”天少点头,“就是说赵导年纪太大了。”
向晨:“……”
向晨:“我不是这个意思……”
向晨想来想去,轻轻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我一辈子只会写一部《终极实验室》。”
天少一愣。向晨这句话的音量放得很低,可汽车行驶的声音、夜风刮过的声音,天地间所充斥着的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无法阻挡每一个音节钻进他的耳膜里,钻进他的心里。
“每一部作品,我一辈子都只写一次。”向晨说,“这不仅是一桩交易,”
这不仅是一桩交易,这是把一部穷尽心血的创作交托出去,让它的灵魂以另一种形式再现。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它的灵魂将多姿多彩,再绽光华。赌输了,它的灵魂将黯淡无光,甚至扭曲变形,腐烂生蛆。
天少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误解了向晨谈这桩事的出发点。绝大部分作者不在意版权交易后的事情,或是坦然接受这种功名利禄的必然代价,或是深知在意无用而最终放下,但向晨在意。作品对有的创作者是商品,对有的创作者却是生命——至少是生命的一部分,就像孩子脱胎于自己的身体,作品则脱胎于自己的灵魂,它的升华带动着自己的升华,它的糜烂带动着自己的糜烂。而灵魂是种过于深沉而隐晦的东西,察觉到它的不安,甚至仅仅是察觉到它的存在,便需要过人的洞察力,这正是凡俗之辈所最缺乏的。
天少明白了。向晨在极尽所能地不让这个世界毁了它。
天少觉得他理解向晨。而今,向晨至少还在这一部作品上拥有绝对的自由,对一个作者而言多么奢侈的自由,他对于自己的过往是一点自由也没有了。
30岁的今天,天少有时候回过头想想,收入对于他的意义已变成了一串数字。在某些方面,一个人和一条狗没有多大区别,饥饿驱动的进食欲望天生就在基因里,一直都在,长久的匮乏让他们在热量面前很难停下来,于是他们对食物永远不知疲倦地追逐,别人喂多少就吃多少,无法判断什么时候应该停止。
天少回想起,每一次作者聚会,不论线上还是线下,大家谈得最多的就是钱,有人为自己的千万百万版权沾沾自喜,有人把九爷那样年入过亿视作人生的终极目标,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用什么东西——天赋、努力、智慧、手段、青春——换到了钱,却从未反过来想过——是钱把他们某些宝贵的东西买走了。
而这种出售的行为,往往是不可逆的。
天少也不例外,他把自己的一切——过去30年间的一切,都出卖给了声名与财富。全天下人都认为他这桩交易很划算,一度包括他自己。
他们都心甘情愿地沦为了那个将灵魂卖给魔鬼的炼金术士。
所以,他真的理解。
*****
向晨反应过来时,天少已娴熟地把车开进了他家小区的停车场。
待车子完全熄火,天少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往电梯走去,向晨不由一阵茫然。
天少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干嘛?走啊。”
向晨跟着下车,“你——不回家?”
天少看了看表,“这都几点了,还让我开几十公里的车回家,你是人吗?”
向晨:“……”
“对不起,是我错了。”向晨诚恳道。
进了家门后,向晨一边脱鞋一边说,“你要洗澡么?我有新的衣服可以借你。”
现在已是夏季,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加上饭桌上又是烟又是酒,那一身味道确是不怎么好闻。
天少正要答话,忽然眼角余光瞄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
天少以为自己看错了,猛地转过头去,盯着地上的某一坨东西,用力地仔细端详。
他没看错。
那是。
一只。
猫。
等等。
……猫?!
“你家有只猫!”天少马上提醒向晨。
“哦,”向晨头也不抬,“渣渣灰。你好像没见过它?”
“我怎么会见过它?”天少奇怪地反问。
“前几次你来它都不在,”向晨走过来,把渣渣灰抱起,使劲地揉了揉它的脑袋,“渣渣灰,认识一下,这位就是天总。”
天少:“……”
天少:“……”
天少:“……”
天少:“它是你的猫?!”
“是啊。”向晨说。
天少:“你居然有猫?!”
“是啊。”向晨说。
天少:“卧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之间,渣渣灰一蹬腿便挣脱了向晨的怀抱,身轻如燕地蹿到地上去了。
天少望着这只猫一起一伏的屁股蛋,一时说不出话。
“怎么?”向晨问道,“难道你怕猫?”
“怎么可能有人怕猫?”天少难以置信地反问。
天少说着,小心翼翼地凑到渣渣灰跟前,生怕吓到它。
渣渣灰蹲在原地,扭过一张胖胖的脸蛋,一双圆圆的眼珠子毫无感情地瞅着天少,萌痞萌痞地。
“喵~”天少忍不住叫了一声。
向晨在一旁,和自家的猫一起以看智障的眼神看天少。
“它——”天少这才想起这茬,转头问向晨,“你刚才说它叫……渣渣灰?”
“是啊。”向晨说,“一只灰色的英短蓝猫,所以叫渣渣灰么。”
“你这是什么狗屁起名法?”天少鄙夷道,“这猫是你偷来的吧?”
“确实不是我的猫。”向晨说。
“???”天少满脸问号,“我要报警了。”
向晨:“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天少:“所以就是你偷来的吧?”
向晨:“是它非要投奔我……”
“我不信。”天少打断他。
“真的,”向晨说,“其实我是狗派。”
天少一愣,“为啥?猫咪那么可爱你居然不喜欢它们?”
“狗很忠诚,”向晨说,“猫太缺乏安全感。”
而他很难给人以安全感,更遑论猫了。
何况,他没时间也没耐心慢慢跟一只小公举培养感情。
然而渣渣灰是个例外。
“这就是你偷猫的理由吗?”天少说。
“别人卖我的,”向晨说,“明明是别人的猫,却天天粘着我,我也没办法。”
天少:“……”
天少:“我不信。”
向晨摊手,“真的,它可粘人。”
“粘人?”天少指了指在一旁悠哉游哉的渣渣灰。
“以后慢慢感受。”向晨笑道。
“不过它不喜欢被人抱,”向晨补充道,“包括我。”
“所以你之前说的室友就是它?”天少问。
“是啊。”向晨点头。
天少默然半天,重重地叹口气。
“怎么了?”向晨疑惑道。
天少抬手一指,“你另外一个房间归我了。”
向晨:“……啊?”
“我让你帮我留意房子,”天少说,“你把这事忘了吧?”
“……我有留意啊。”向晨说,“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么。合租你又不愿意。”“现在我愿意了。”天少掏出手机,“房租多少,马上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