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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更可怕的,”向晨接话道,“现在网文作者研究上榜规则和曝光攻略的心思快比写文本身还多了。”
“啊?”天少一怔,“我没研究过。”
向晨:“……”
向晨看了看刘哥,“你不用研究,因为刘哥把那些事都替你做了。”
刘哥差点感动得流下两行老泪。十年深藏功与名,默默奉献自己,成就他人,他容易吗?
“如果这样也出不了头,”向晨接着道,“下一步就是刷分作假,甚至砸钱换曝光。”
这天少倒是知道的,作者群里天天都有这类瓜,哪本书刷分了,哪个作者花了多少钱砸榜,几乎都成了公开的秘密。现今的星辰,刷子简直随处可见,屡禁不绝。
“目前的网文平台,就内容来说,上层确实有优秀作品,但中层存在大量的恶劣竞争,安安静静认真写作的作者看不到出头之日。太多作者的怨气来自‘我写得不比别人差,我缺的只是曝光’,他们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公平,所以不惜以出格的手段为自己争取公平。只要刷分、营销、抄袭这些手段比认真创作更有效,能更快出头,这种行为就永远不会停止。这些事本不该由作者来操心,平台不该只是提供一个展示空间,更应该是一个可以良性竞争的职业环境,如果作者被逼得亲自下场去干这种事,这就是平台的失职。对读者也一样,挖掘好文不是读者的责任,是编辑的责任,编辑就是要解决两边的信息不对称。现在越来越多的读者在一个平台看文,却要通过别的途径去找文,因为他们越来越信不过平台的推荐机制,近三成的读者认为有很多好作品没有得到应有的曝光和宣传。网文刚开始出现的时候,确实以它的自由奔放从传统文学的束缚里挣脱了出来,但发展到现在,整个网文行业的规则已经彻底违反了文学创作的根本。如今这个行业是在杀鸡取卵,只是仰仗鸡多。网文作者普遍对自己没有要求,因为外界首先就对网文作者没有要求。文学最不该是青春饭,这个行业却把它塑造成了青春饭。写作要求积累和沉淀,创造力也需要酝酿,这个过程很漫长,但没人再有这个耐心。一个网文作家在40岁居然写不出自己30岁甚至20岁的水平,而这个年纪理论上才是创作黄金期,”蒲蕊说到最后,停顿了很长时间,一一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似是要从他们的眼睛里寻求来自内心深处的回应,“这不是正常,这是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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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哥在蒲蕊泰山压顶的攻势面前败下阵来,至少在这一片战场算是败了,编辑部加班加点一个星期,把原先的方案雏形推翻重做,然后和技术部对接,最大限度地避免拖慢整个项目的开发进度。
一退再退的刘哥,在接近尾声的准备工作中发飙了。
发飙的对象依旧是他的顶头上司。
事情是这样的,两人在签约作者的合同模板上出现了又一次难以调和的分歧,蒲蕊的意思很明确——彻底取消现今市场普遍流行的保底和买断,这样作者的收益来源大体只有三项:VIP分成,广告分成,全勤奖。
所谓保底,就是平台按千字多少的单价给作者支付定额稿费,前提是作者按时按量更新。保底合同的要求比单纯的分成合同高得多,较少签新人,要么作品质量肉眼可见地出类拔萃,要么笔名得有一定知名度,有读者基础,这样开文才能保证收益。
买断则更彻底,一次性支付所有稿酬,这笔稿酬通常不高,作者只要确保按字数或其他要求完成作品即可。
蒲蕊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坚决,比刘哥更坚决,“保底不能留,工作室、枪手就是这么来的。”
这也是网文界公开的秘密。有人签上保底合约之后出售合同,有人火了之后直接卖笔名,也有人干脆花钱请工作室或枪手来替自己写。这是道简单的数学题——如果一个作者的保底合约是千字60块,请个枪手千字10块,日更一万字,那这个作者躺着啥事也不干就能月入一万五。
“真没了保底和买断,全职作者得挂一大批。”刘哥说。
“全职门槛高自有道理。”蒲蕊说,“再说,我们要签的是想好好写故事的作者,不是只想着来挣钱的作者。”
“不要小看想挣钱的作者,”刘哥盯着蒲蕊,近乎咬牙切齿道,“生存压力就是动力。你知道有多少作者就靠着这活儿养家糊口吗?多少月入过万的作者根本存不下什么钱,他们不只是为自己,背后还有一个家庭要支撑。蒲总编,你又知不知道,正是这样的作者会200%地重视这份工作,他们比谁都更承担不起失业的后果,他们就是要开刀,也得在病床上把更新赶出来。这种态度你指望兼职作者能有?现在早不是过去那种谁都写着玩的时代了,兼职作者哪都不缺,真正拉开实力差距的是全职作者。”刘哥倏然砰一声拍上蒲蕊的办公桌,“这可不是什么为爱发电的地方,这是个得赌命厮杀的地方。”
蒲蕊挨着办公椅,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静静地看着他。
刘哥本以为是自己触底反弹的铿锵发言终于震住了蒲蕊,可蒲蕊的神色很明显地表示她并不曾有丝毫疑虑和退缩。她没有说话,目光越过刘哥肩膀,往他身后飘去。
刘哥一怔,意识到什么,也回头看去。
珊珊背着书包,站在蒲蕊办公室门口,看着两人。
“爸……”珊珊掂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氛围,迟疑着开口,“蕊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