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预知之梦(1 / 2)
上京的一场雨,让这个繁华的都城入了秋。
五更天才蒙蒙亮,祝府的小厮就哈着白气起来,推开漆红大门,拿着扫帚‘沙沙’地扫着门前的银杏叶。扇形的叶儿被雨水刷得干净油亮,从远处看像是一层抛了光的金镜,将这座百年将军府衬托的贵不可言。
祝将军乃大梁镇北大将军,其父为建国元老,一路辅佐先帝上位,到了当今已经是世家大族里的常青树。后又迎娶顺平王之女林氏,夫妻虽琴瑟和鸣,却子嗣稀薄,膝下仅育下一女,名唤祝怜。此女自幼冰雪聪明,惯会讨人欢心,如今年方二八,已出落得国色天香,摘下‘大梁第一美人’之名。
但此时此刻,将军府里却一片愁云惨淡。原因无他,那位祝、林两家心尖儿上的明珠,前儿个踏青掉入湖中,昏迷至今。
佛堂门前一阵喧闹,老太太手中的佛珠一顿,皱起眉头问道:“婉娘,外面发生了何事?”
祝夫人放下手中的经书,揉了揉抄的酸痛的手腕,唤了身边的婢子春苗去屋外一探究竟。
过了一会儿,春苗面色激动地回到佛堂,快步走到二人面前,道:“小姐醒了!”
祝怜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将军府。祝老爷、祝夫人掺着老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摘星阁走去。
这边,那雕栏玉砌的屋子里,祝怜正慢条斯理地照镜子,整理仪容。
镜子里的女人生得极美——雾黛远山眉,凌波桃花眼,右眼一颗泪痣平添妩媚;黑发浓密如瀑,色泽如绸,垂到盈盈一握的腰间。
她打小本就锦衣玉食地长大,恰恰又长了一张牡丹般秾丽的脸,任谁看了去都觉得是位清贵的小娘子,不敢轻易怠慢了去。
与自己前世比,十六岁的祝怜未受摧残,正是艳若桃李般的年纪。她满意地欣赏了一番,才让宝珠给自己梳发。
“小姐,今儿梳个什么样的发髻?”
“随便梳一个吧,今儿个也不想出门,就在家里歇息。”
宝珠打小与自己一同长大,关系亲密非常。她比祝怜小两岁,从小待在将军府里,性格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上辈子作为自己的陪嫁丫鬟一起进宫,经常被其他宫女欺负,吃了不少苦头。
祝怜一想到上辈子,这个小丫头因为自己死于非命,心头一紧,声音也温和许多:“宝珠的手艺我自然是放心的,上京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得到夸奖的小丫鬟害羞地笑眯了眼。她心思单纯,得了青睐干活更是利索。不过一会儿一个漂亮的流云髻便成了。
宝珠凑过来,看着镜子里的美人,献宝似的说:“前些日子你戴了翠鸟栖荷金发摇,这些天好多小姐太太争着仿你呢。可是宝珠觉得,她们都不及你戴着好看。”
美人在骨不在皮,庸脂俗粉美则美矣,可祝怜只是漫不经心地支起下巴,便氤氲出娇懒如猫儿的气质来,让人心头一痒。
这天生的气质,是最难模仿的东西。
这时,门外一阵热闹,原来是祝老爷一行人已经到了。祝怜让宝珠先退下,看到大门处那熟悉的身影,恍如隔世。
上辈子他们被太子百般算计,死不瞑目。所幸上天垂怜,让自己失而复得。祝怜觉得鼻子发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阿爹,阿娘……”紧接着,她又看到那个头发花白的身影,声音竟然带了哭腔:“太奶奶。”
“哎哟我的怜儿,怎么又哭鼻子了?别怕别怕。”老太太为人严厉精明,却最疼爱这个宝贝孙女,毕竟祝家家大业大,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她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看到祝怜红了眼睛,老太太拄着拐棍快步上前,一把搂住祝怜的肩膀,心疼道:“我的怜儿无端遭这横罪受,真是造孽啊……怜儿,告诉太奶奶,现在身体可有不舒服?”
祝怜摇摇头,她想起上辈子抄家之前,太奶奶为祝家奔波劳碌,生生累死在马车上,毫无体面,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祝老爷和祝夫人看到这一幕,也深受触动。
怜儿打小没吃过什么苦,说是一家人的心头肉也不为过,这次昏迷这么久,祝老爷这驰骋沙场的人也按耐不住心酸,走过去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母亲,怜儿刚醒,先让她用点饭。”祝老爷难得温声细语:“菀娘方才温了碗酸笋鸡汤,让她先吃点热的吧。”
这边话音落下,祝夫人已经让春苗端来一盏香气四溢的鸡汤,和祝怜最喜欢喝的桂花清露茶。
她没有把鸡汤递给祝怜,而是先让她喝了一口清茶,润润嗓子。
祝夫人虽然寡言,实则感情细腻,思虑周全。她的丈夫性格豪爽,不拘小节。老太太又一心礼佛,这个家里都靠她这么能干才井井有条。
所幸祝老爷也为人忠贞,不抬妾室,一直以来夫妻二人虽没有太多情趣,却始终相敬如宾。
这顿饭祝怜自然是吃的胃口大开,她已经太久没有吃过母亲亲自炖的鸡汤了,一个人被困在东宫的时候,又哪有一个人肯为她这个罪臣之女奉上热食,哪怕是一杯热茶?更别提,坐在自己身边关切自己的爹娘和太奶奶。这些曾经离自己而去的人如今又安然无恙地在自己眼前,她如何不落泪,如何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