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1 / 2）

林亭台词不多,技巧性的东西主要在动作戏和微表情上。他从前一晚就开始准备,临睡前还在思考如何跟角色共情，但不知道是不是思路不对,他总觉得情绪提不起来。

第二天夜晚难得是个晴天，但开拍效果实在不好,连拍了五六条,感觉越来越浮,别说闻导了，林亭自己都不满意。半夜风凉，对手戏演员去旁边喝热水了，闻导把林亭叫到一旁给他说戏。

“我慢慢说,你慢慢听,情绪一点点往上加,别着急一下子提起来。”闻导低低地说：“你们一起走了一千多公里,路上危险重重,只有你们四个人。你是他们的保护神，他们讨厌你，但更信任你。跟你吵架对你动手的人，在关键时候，会为你拼死拼活,你们是有过命的情分。走到这里，已经不再是普通的雇佣关系。没有人说过，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就在今晚，就在一切都要走向圆满的时候,曾经为你挡刀子的人，忽然反过头对你捅刀，你心里是愤怒的，是有被背叛感觉的，你不能表现的像一个冷冰冰的武器一样，他是你的雇主，也是你的朋友，明白了么？”

林亭垂着眼眸，半响才点头。闻导皱眉说：“还是没明白？”

林亭的确不能理解。他在剧组呆了一个月，搭戏的是业内演技最成熟的前辈，戏里戏外都是有感情的，他觉得跟他们一起很开心，也期待下一次合作，但也仅限于此。

代入韩江时也是一样，他可以为雇主拼命，也可以跟他们一起笑，可这条路再长再险，总有走到头的时候，他能要求自己，但没办法奢望别人，人家只是来陪你走一阵子的，想要一辈子就太贪心了。

他没办法明白被背叛的愤怒点在哪里——身边人本就是来来去去，这不是一早就知道的事么？

闻导继续引导他：“你就把他当你生活里的朋友，或者爱人也行，总之是你全心全意相信过的人。忽然有一天，这个人说离开你就离开你了，你想象一下，自己是什么心情。”

林亭脑海中一片茫然，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头缺乏感情的怪物。

闻导叹了口气：“你去旁边休息一下吧。”

副导小声安慰说：“闻导对戏不对人，别放在心上，也别着急，时间还早，去坐会儿吧，自己找找感觉。”

林亭没办法不急，闻导选的这个取景地路况不好，将近一公里的路，车没法开，很多器械都靠人工接力弄上来。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这里天亮的早，如果今晚拍不完，明天整个剧组还得再跑一趟。他想到这里就焦虑，自己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站着，试图找到导演要的那种感觉。

“……你全心全意相信过的人，忽然有一天……说离开就离开了……”

林亭头一个想到的是他爸爸。不是没有怪过他抛下自己，但这种情绪太微弱，远不及他心里的愧疚——如果当时再细心一点，或是再多陪陪他，或许他就不会走了。

这么多年了，林亭始终怀有这个想法，他可以痛苦，但没法愤怒。

喻沐秋今晚没戏，但出于兴趣，也跟过来了，他看林亭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拿了杯热咖啡过去，准备关心关心人家。才刚走近，就看到林亭忽然紧紧地攥住拳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喻沐秋及时止住，他知道这是演员在调动情绪的关键时候，不能过去打扰。

林亭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第一张照片，也是他保留下来的，唯一一张跟顾啸川的合影。

合影摄于一年半以前，那时他刚对顾啸川说自己要离开。

林亭闭上眼睛，回忆起当年的事。顾啸川第一次来到他面前，跟他说话，对他微笑的样子，还有无人的海滩边，他打破寂静，来到自己身边的画面。

心脏一阵胀痛，压抑着的情绪慢慢涌上来。那个夜晚过后，他恨不得把顾啸川这个人，连同他给自己的记忆，一起锁死了丢进马里亚纳海沟里。

心理医生说他在逃避，他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心想逃避个鬼，老子天下第一酷，说不爱就不爱了，感情都没了，当然不需要管这些心理垃圾。

可充新拾起来后，林亭才发现自己从没有彻底放下过。他还记得顾啸川对他说出“我等你回来”时，难过的样子，本来都郎心似铁了，差点因为这五个字动摇。

如果当时顾啸川开口留人，他说不定会为了这个人勇敢一次。后来他真的被迫留下来时，愤怒之外，其实还有一点点轻松，毕竟他心里也不是真的特别想走。

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被人放倒后听见的话——“咱们对顾总的小情人动手，回头他不会找咱们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