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1 / 2）
顾啸川他对着林亭发来的那条“晚安”看了足足五分钟,确定小朋友不会再回他了,才放下手机。
他面前摆着一本未完工的手作相册，摊开的那一页贴着一张被修复过、又重新洗出来的照片,他提起笔，在最右侧写道：宝宝四岁了。
拍摄比预想中更顺利,五月刚过,林亭的戏份就已经结束。顾啸川早两天从闻导那儿问过了,晚上再打电话时，说要过去接他。
林亭直愣愣地说：“太麻烦了吧，来一趟至少两天，你在机场等我呗,费这事儿干嘛？”
顾啸川脑子里还是临走前林亭又软又甜的样子,听到这种钢铁直男式发言,都快要愁成苦瓜了,心想都两个月了,你居然表现的这么淡定，别是外面有狗了吧？
顾啸川尾音拖得很长：“想你了，想早点见到你，你不想我么？”
林亭说：“想啊。”
顾啸川不给他反转的机会，立刻说：“好,那我后天去找你。”
林亭迟疑了一秒：“晚一天来吧，杀青之后可能要跟剧组的朋友吃饭。”
顾啸川酸成了一棵柠檬树，但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还鼓励他：“好，玩得开心点。”
林亭总算还有点良心，挂电话前，隔着屏幕亲了他一下，勉强替他稳了稳正宫的地位。
最后一场杀青戏结束在傍晚。剧组给他订了蛋糕，几个搭档演员都跟他拥抱祝贺，于独一看到要拍杀青照，也过来蹭了个镜头。主演们还有夜戏，凑在小桌上吃了份盒饭，权当散伙饭了。
林亭回去时还早，可可和小助理忙着给他收拾行李，看到人影闪过，可可问：“刚才那个是林哥吧？”
小助理还记着拆cp之仇，傲娇地“哼”了一声，说：“顾总又不在还要管哦。”
林亭一晚上没出房门，两个助理都以为他拍戏累了在补觉，很体贴的不去打扰。直到后半夜顾啸川进了酒店套房，他们才发现出了事。
顾啸川是掐着时间上飞机的，现在过来，既不打扰林亭杀青后的聚会，也能让他一起床就看见自己。他这样盘算着，忍不住夸自己：一听就很棒棒，小朋友肯定会开心。
到底两个月没见，心里忍不住，他听说林亭在睡觉，悄悄摸进他卧室，想看看他。
没等他给林亭一个惊喜，小朋友先把惊吓送上了。窗户大开，房间里空无一人，床单上不见一丝褶皱，看起来整晚都没人住过。
顾啸川冷汗都出来了。
两个助理被叫醒，进去一看，跟卧室的人一起群脸懵逼。顾啸川站在窗户边打电话，连打了好几个，都不在服务区。
小助理耳尖，听语音提示声听到心慌慌，心想，这年头去南极都有信号，林哥是跑到什么外太空去了么？
两个保镖走进来，说车库里的Safari越野没了，不过好在车上有定位系统。顾啸川看到电脑定位指示的地方，心脏一阵收紧。
他什么也没有说，叫上司机和保镖，连夜追了过去。
到这里之前，他已经连着二十个小时没合过眼，特助想劝他睡一会儿，刚要开口，又被他的神情吓噤声了。
顾啸川看着窗外，脑海里不断闪过从前的事。
他记得自己放松戒备，不再让人看管林亭的日子里，大概有一个月，林亭经常逃走，自己每次出差回来，不是在找人，就是在找人的路上。
公园，无人街道，酒吧，最吓人的一次是在过山车顶部，晚上没有工作人员，林亭是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的。把人哄下来的经过，顾啸川已经不愿去想了，但那晚他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林亭愿意，就能比自己狠心得多。
比那些回忆更清晰的是这段时间的种种。他的每一条短信，每一个电话，林亭都会回应，态度好的无可挑剔，以至于顾啸川忽略了，这两个月除了固定打给念念，他从没有主动找过自己这件事情。
最后一个视频电话是在健身房里接的，林亭拍了一整天的戏，晚上又在这里耗了三个多小时，据说东西也没吃，疲惫可想而知。但面对自己时，顾啸川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让人担心的地方。
不，别说现在，就是以前他刻意摆出冷漠的姿态时，也没把真正重要的事暴露给自己看。
他把所有负面的东西都藏了起来，摆在面上的永远是温柔沉静的样子。他对待自己的方式，和对待他的同学、朋友其实并无差别。
顾啸川甚至觉得，之前每天一次的吻，还有月光下送来的钢琴曲，都是他的一时兴起，和当年他们第一次在海边接吻没有差别，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恋爱游戏。
如果心情好，气氛也好，林亭会满足自己所有的要求，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把心里的门打开一道缝，让自己走进去，分享他的光鲜快乐的一面，但想要再往里走，去看更深入的东西就不行了。
这不是恋爱该有的状态。
心理医生之前说的话在耳边响起。
【紊乱型依恋人格患者，在面对恋爱中的不确定时，会基于自我保护的心态，出现习惯性的逃避和徘徊……】
顾啸川心里清楚，自己不能急着苛求林亭，反正他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等。可万一有一天，林亭玩够了这种恋爱游戏，像今晚一样不声不响离开……
顾啸川闭上眼睛，他发觉自己毫无办法。
车身颠颠簸簸，路况变得很不明朗，开路的车辆陆续鸣笛示警，特助探出去看了一眼，被车窗外的万丈深崖吓得又把头缩回来了，他小声嘀咕：“这开到哪儿去了？”
顾啸川在这里说：这是他母亲遇难，父亲殉情的地方。
快要下雨了，他们把车停在崖顶一处巨大的空地上，步行走到最上面，天阴的吓人，巨大的乌云笼罩在头顶。
唯见远处一星光亮。一盏企鹅小夜灯摆在悬崖边，林亭坐在灯旁，仰头看着天空。两条腿垂在悬崖外面，一晃一晃的。
他姿势很放松，神态也平静，如果不是地方选的太惊悚，看起来还有几分诗情画意。
顾啸川的助理一看到这位小少爷的姿势和所处环境，嘴角就疯狂颤抖，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老板要发飙了！
出乎意料的是，顾啸川表现的很平静。在他看见林亭回头时，甚至还对他笑了笑：“宝宝。”他对林亭展开怀抱：“坐在那里冷不冷？过来吧。”
山崖边风很大，林亭身上的冲锋衣吃饱了风，像长帆似的像后扬起。他看见顾啸川，脸上带着几分惊讶：“你怎么来了？”手指不小心扫到小夜灯，企鹅晃了两下，翻到悬崖下面。他下意识去捞，腰身刚刚一弯，就听见顾啸川在背后的吼声：“林亭！”
声音嘶哑惊恐到不像他发出来的。林亭被他吓住，转过来看他。顾啸川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让语气温和点：“那里危险，听话，到我这边来。”
林亭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有点好笑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来散散心的。”他把腿一收，打算站起来。
顾啸川的特助怨念幽幽地想：凌晨三点，距离酒店小几百公里外，我们找了地导开上来都捏了一把冷汗，少爷您可真会选地方散心。
顾啸川显然也不信，他看到林亭要起来，紧张就藏不住了：“你别动。”他温声说：“你别动，我过来接你。”
林亭也不是故意要吓唬他，听见他声音都在发颤，有点不忍心，乖乖地说：“好。”
顾啸川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过去，夜色太黑，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林亭被他抓住的瞬间，感觉身体被一股大力带起来，脚尖都被抱得悬了空。再站到地上时，已经距离崖边十多米了。
林亭不合时宜地想：“老顾好像真被我吓到了。”
顾啸川紧紧抱着他不放，林亭被他抱了足有五分钟，渐渐感觉有点喘不过来气，他拍了拍顾啸川后背，小声说：“你松开点，压得我肋骨都疼了。”
顾啸川抬起头，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眼角似乎也红了，但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
林亭被他盯着，不自然道：“我真的是来散心的，你要是明天来的话，我已经回去了。”
顾啸川想起那通电话，这才明白他让自己晚一天过来的用意，他试图让语气平静点：“我想让你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我，赶了红眼航班过来，你人不在房间，电话也打不通，还把车开跑了，要不是车上装了gps……”他说不下去了。
林亭掏出手机看了看，跟他道歉：“这里没信号，对不起。”
顾啸川沉默着。
过分安静的氛围让林亭觉得很压抑，他一瞬间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步，笨拙地抱住顾啸川，重复道：“对不起。”
顾啸川搂着他的肩膀，勉强对他笑了笑：“没事。”他说得很慢，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人才有的疲惫感：“回去吧。”
林亭说：“我想再呆一会儿，你先去车里等我，回头我去找你。”
顾啸川忽然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了。愧疚也好，心疼也好，对林亭而言似乎都是一瞬间的事，过去之后他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他叹了口气，替林亭把冲锋衣的拉链拉上。
林亭站到距离悬崖五米远的地方，顾啸川到底不放心，也跟了过去。深夜无比寂静，山崖下黑雾缭绕，是比夜晚更暗的深渊。林亭脸上没有表情，像是把神魂都投进深渊里。
顾啸川握住他的手，把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林亭没说话，他的身体不自觉绷紧。顾啸川说：“今天发现你不在，我吓坏了，记得么？有段时间你总爱离家出走，我都被你吓出心理阴影来了，你说你……是叛逆期推迟了么？”
林亭轻笑了一声，声音瓮瓮地说：“你活该。”
顾啸川看着他的笑容，也笑了：“嗯，怪我，那个时候……你很难过吧？”
不断经历伤害，自己说不出口，也没有人可以说，身边还有个生病的小朋友，连倒下的权利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深夜寻求短暂的逃避，这个解压方式后来还被自己用威胁恐吓禁止了。
床头柜里的安眠药根本没动多少，后来他大概在一晚接一晚的失眠里，慢慢把痛苦压下去的。
顾啸川说：“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过得很幸福，永远都没有难过的事情，可是万一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遇到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依赖我，我想分享你的一切，不止是快乐的事。”
林亭皱眉，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抽走：“我没什么不高兴的。”
顾啸川不放手：“那你告诉我，在想什么？”
林亭跟他僵持了一会儿，妥协般叹了口气：“真的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以前的事罢了。”他冲前方一点头，很平静地说：“这里是我爸爸妈妈在的地方。”
顾啸川“嗯”声，鼓励般捏捏他的手心。
林亭顿了很久才说话：“我一次都没有来过，为了走到这里，我用了很多年鼓励自己，但是来之前，我……心里很害怕，现在也很害怕，我希望自己以后不要怕了。”
他头一次这么坦诚的说出自己的心事，语气和神情都透着不自然，目光看着旁边的地上，像是在找地缝。
顾啸川仰头对天上说：“叔叔阿姨，林亭还小呢，我们都不要笑他。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再遇到让他害怕的东西，我会挡在他面前，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他会比现在勇敢得多。”
说完之后，又凑过去悄悄告诉林亭：“不勇敢也没关系，你是小孩子，可以慢慢长大，大不了下次我来给岳父岳母磕头请罪，他们把你教的这么好，一定也是很好的人，还会给我机会的。”
林亭咬着嘴唇，像是在压抑什么，夜风吹得他眼睛发痛，他眨了一下，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涌出来。
半响，他轻轻一笑：“……我想回去了。”
顾啸川如释重负：“好。”
回去当然坐一辆车，气氛太好，助理觉得颠颠簸簸的山路也没这么吓人了。顾啸川后怕得厉害，一直抱着林亭不撒手。他没有把自己的烦恼和犹疑告诉林亭，能和小朋友像现在这样呆在一起，那些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开到半山腰终于有了信号，林亭大概是急于转换心情，摸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顾啸川看他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点都没有不告而别很不好的自觉，忍不住教育了他一下：“小朋友，以后半夜出门，能不能提前通知一下家属？说没影就没影，我还以为你不想回去了呢。”
林亭没人帮没人带，真实水平就暴露出来了，好好一个吃鸡游戏，被他玩成了跳伞模拟器，他被虐的都没脾气了，感觉自己菜的脑袋都在冒黑烟。
他郁闷地放下手机：“不回去干嘛？留在这里非一辈子么……”
回国那天，林亭着实被吓了一跳，他走的时候来送机的只有十几个死忠粉，回去时居然乌泱泱一片，公司还派来摄影师，跟拍他的机场穿搭照。顾啸川从vip通道先走一步，方便他跟粉丝互动。
他把身边的保镖都留给林亭，用来保护他。林亭低调惯了，没见过这阵仗，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
偏偏谢峰知道粉丝线下组织了借机活动，还邀功似的给他发来贺电：“怎么样，有没有一种自己是大明星的感觉？”
林亭悄悄回他：“下次别找水军了，虚假繁荣要不得，万一被曝光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谢峰缓缓打出一个“？”给他：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以为爸爸这半年都在养老么？摆出笑容，好好营业！
林亭还没来得及回他，已经有小粉丝围上来了，递礼物递信递签名本递照片，有些照片都属上古遗物，是林亭在刚入行时在某个剧组的龙套照，他记得这部戏自己戏份少到演员表里都没有姓名，难为她们居然能挖出来。
林亭心想，哪家公司招的人？这道具准备的，太敬业了。
他上车时还有人挤过来求签名，保镖要赶人，林亭没让，怕这些女孩子有业务要求，天这么热还跑过来不容易，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
他一个个签名，一个个道谢。最后几个好像是组团来的，声音很小地跟他说：“崽崽，喜欢你很长时间了，你的真人秀我们也报名做了围观群众，到时候见呀。”
林亭看她热得脸都红了，羞涩和崇拜的眼神特别真诚，他再迟钝也看出不对了，本来运笔如飞地手也停了下来：“你们真的是我粉丝？不是我经纪人请过来……”他及时闭麦，没把话说下去。几个女孩子已经明白了，笑作一团：“当然是真的呀！”别的粉丝看她们很欢乐的样子，羡慕嫉妒恨地过来打听，问明白缘由，也笑得不行，眨眼间就在粉丝队伍里传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