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1 / 2)
洛清溪将面前的古卷褶皱一一抚平,力道适中,不轻不重,既能使翘起的纸屑妥帖服顺,又不会使裂缝顺着中心蔓延开。接着,她先是从左侧的绢布纸卷中挑选出与画卷同款同年份同色号的宣纸,再用小剪刀将宣纸剪成长宽相同的小长纸条。
做好准备工作后,接下来才是修补古卷的关键之处。
洛清溪将古卷端端正正地摊在正中间,用小剪刀顺着古卷中间的缝隙形状来修剪小长纸条,期间,手一定要稳且快,否则一旦小长纸条与缝隙形状不吻合,整个古卷都将毁于一旦。
待小纸条修剪完毕,洛清溪便用小软毛笔蘸着少许故宫自制的浆糊,沿着小纸条的轮廓轻挑慢涂。
浆糊的填涂必须要均匀一致,绝不能厚度不一,否则待贴上古卷后,整张古卷都会显得凹凸不平,“你是想修完后整张画都布满小疙瘩吗?”
洛清溪边工作,边回忆起唐老在她耳边所指点的技巧和要领,当然少不了唐老在前任洛清溪笨手笨脚时的训斥。
事实上,修补字画是一项非常枯燥又极耗心神的工作。在完成最后一步前,都容不得有一点儿的松懈和走神。否则无论前面的步骤完成得多完美多惊艳,只要最后一步走错了,便唯有前功尽弃。并且这不止代表你需要从头来过,还意味着你损坏了一张不知多少年份的古卷,也许这还是一个比你还要昂贵得多的文物。
许多人之所以止步于文物修复的门槛,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天分,更大原因是因为他们耐不住修复时的寂寞。他们或许可以将其中的某一个过程完成得很好,但是他们却没有能力将所有步骤都完成得一如最初。这其中的差距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来弥补的。
然而,修复文物时对修复师的耐心,专注力的高要求却恰好是洛清溪所具备的甚至是擅长的。
洛清溪的手很稳,稳得甚至不像一双年轻人的手,看着她行云如水的动作,游刃有余的停顿,你会觉得这应该是一双历经风霜处变不惊的老人的手。
洛清溪手中的笔似有了灵性一般,它慢条斯理地沿着小纸条的外围舞动,笔尖时软时硬,顶上的软毛似姑娘家的裙摆,将她的美丽的裙沿炫耀于纸间的每一个角落。这种感觉,对于洛清溪来说,就像回到了被祖父监督着打釉的童年。她的双手摩挲着湿润的黄土,沿着胚状,将釉的外围磨得均匀又平滑。
“清溪啊,你是洛家这么多年来最有天赋的人了。”犹记得,当小时的她将那平滑得甚至精致的泥胚得意洋洋地捧到祖父面前时,换来的不是祖父欢喜的夸奖,反而是他神色复杂的面容以及宿命般的喃喃自语。
想到此,原本流畅的动作不由得一顿,笔尖戛然而止,这张小纸条便算废了。
洛清溪神色不动,她淡淡地将手中的小纸条丢弃,继续下一張的填涂。
“洛清溪,你已经新生了。”洛清溪的眼中不再因旧年往事而波澜起伏,她低头敛目,目光专注于手中的纸条,手中的动作显得快捷又熟稔。
她的注意力是如此专注,以至于她完全忽视了在珠帘前久久伫立的男人。男人神色晦暗不明,片刻,他还是放下了僵持在珠帘前的手,摇头叹息,“洛清溪,你可要……”,话还没说完,男人便自觉痴心妄想般,嗤笑着住了嘴。
男人抬头看着天空,黄昏的金色云霞染满了京都的天,璀璨又庄严,“你是在天上看着我吗?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保她衣食无忧的,至于别的,我能给她的唯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男人说完,静默望天,天空依旧无垠广阔,只是那金色却一点点褪去。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男人的眼中一点点湿润,那变幻莫测的云霞似乎幻化了他记忆那个男人开朗无畏的笑容。
“阿容……”似还是那人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呼唤,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将沉浸在记忆中的他,拖入泥淖,陷入窒息。
下午5点,故宫的大钟“铛铛铛”地响起。钟声古老悠远,回荡在两朝皇都之中,惊起了打着盹儿的猫咪,驱散了拉着卷儿的西风,也唤醒了正沉浸在工作里的修复师们。
原本幽深寂静的故宫霎时间热闹起来啦。下班的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地走着,大家笑容放松,推着自行车,闲聊着跨过宫门,渐渐地从明清的古韵走到现代的绚烂。
赶在最后一刻,洛清溪终于完成了手中的工作。她长舒一口气,伸直身子,疏于锻炼的腰椎立时发出“咔咔”的声音。
“这还真是个体力活啊。”洛清溪揉了揉腰椎,苦笑着说道。“不过总算是完成了,啊,下班啦。”琢磨着“下班”这个新词儿,洛清溪不由自主地笑开。
待听到院外保安催促离场的声音,洛清溪也赶紧收拾好刚修完的古卷,锁好大门,跨出院外。
下班的人潮渐渐褪去,故宫内墙已人烟渺渺。倒是有三两只大猫,无法无天得很,大大咧咧地躺在屋檐上、墙角边或是小径路旁的榕树杈上,摊开身子,慵懒地享受着阳光的拥抱。人来了也不怕,就温温顺顺地任由人柔软温热的手从头顶一撸到尾,倒是若不小心弄疼了它,直接一爪子就挥上去。
洛清溪蹲在橘色大猫的面前,白皙削瘦的手指试探着摸了摸大猫毛茸茸的头顶,看到橘色条纹大猫矜傲地抬起下巴时,才挠了挠大猫被晒得暖洋洋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