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2 / 2)
容策察觉到宋予衡肌肉松弛,赶忙松开手轻轻摩挲着那道青紫印子,歉疚的又往木盆里加了些热水。宋予衡就着残墨在容策抄好的佛经上添了几笔:“好好的王爷不当你还想去当和尚普渡众生?”
“不能渡己,何以渡人。”
宋予衡瞥了眼容策手腕上套着的木质佛珠,光滑的表面有经年累月使用过的痕迹,寒酸的粗布麻衣,无欲无求故作高深,和那帮秃驴一个调调。
本来他没把容策无缘无故抄写佛经当一回事,逢年过节即便皇上都会抄几卷佛经供在承安寺图个心安,眼下他越想越不对劲:“你要是敢出家当和尚,我就……我就替你父王打断你的腿。”
容策哑然失笑:“义父想什么呢,我心火太旺,抄写佛经可平心静气。
《六祖坛经》有言‘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修禅悟道也不一定非要剃度出家。”
血气方刚的年纪有欲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就没有听说过用抄写佛经来缓解欲望的,像他这样克制真不会憋出什么病来?
“以后别抄什么乱七八糟的佛经,鲜衣怒马的年纪风流多情又不是坏事。”
容策笑笑没有答话,从木盆中抬起他湿漉漉的脚置放在膝上,用软帕子仔仔细细擦干水珠给他穿上了一双软底布鞋:“地上寒气重,以后不要光脚走路。”
宋予衡出了一身汗,由着容策给他披了件鸦青羽缎披风,望着他倒完水又去里屋铺床叠被,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容策的细致妥帖就像一团棉花把他竖起的锋芒密密包裹其中让他毫无反击之力,当了二十多年的奴才头一次享受被人伺候的滋味,舒坦的有点不习惯。
宋予衡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父慈子孝。
“厢房还没有收拾出来,你在我这屋凑合一晚吧,我在外间睡。”
容策乖巧的应了声好,宋予衡拉开小榻上的锦被掩口打了个哈欠:“我给皇上去了个折子,科举舞弊一案由你督察。”
扬州官僚结构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科举舞弊案在此当口无异于清除障碍的绝佳利器,这事报到朝廷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借由此事大做文章。
容显疑心病重,最忌讳结党营私,容策无母族姻亲依附,无党派牵系,无兵权,无争权夺势之心,除了嫡长孙长陵王的身份,他一无所有。
此事交由他督察恰好免除了容显的左右为难,审理结果也更容易让科举士子信服。
入主朝堂的第一步就是要牢牢抓住寒门清士的心。
王孙贵族百年传承,根深蒂固,彼此之间的姻亲攀附牢不可破,很难为己所用。但科举取第的文人清士不同,他们两袖清风只信奉纲常礼法,说好听点是文人风骨,说难听点就是古板迂腐。
握住了天下文人的笔等同于握住了民心所向。
“义父想让我回京?”
“你是嫡长孙,嫡系嫡长,皇上身体抱恙,你不该回京侍疾么?”
容策的黑眸墨染般深沉,他颔首:“义父所言甚是,我该回京侍疾。”
宋予衡对容策的言听计从很满意,闭着眼睛问道:“说说,这两年都去了什么地方?”
“九歌不是都告诉你了?”
“他说得不算,我想听你说。”
容策事无巨细的向宋予衡叙述这两年的游历见闻,也不知道说了多久,窗外骤雨初歇,他俯身轻声唤道:“义父?”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可见是睡熟了,容策掀开一角锦被,手臂穿过宋予衡的颈窝腿弯轻轻巧巧的把他抱了起来。
他很轻,很瘦,很憔悴。
宋予衡感知到动静警惕的睁开睡眼惺忪的凤眸,待辨别出来人,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了过去。
容策把他放在里屋铺好的床铺上,锦被里的手炉包着素缎棉套,恰到好处的温度,宋予衡像只餍足的猫瞬时舒展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