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休戚与共(2 / 2)
“就是阿姐的名讳,纯钧剑一事。阿姐应该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明明是先帝对阿姐疼爱看重的证明,寓意阿姐举世无双,是传世之宝。可世人还觉得不足,偏偏要再添油加醋,愈发传得变了味道。这事儿我一早就知道了,不论是纯钧剑一说,还是先帝生前都诏过什么人,都不是寻常百姓能知道的。所以啊,这源头,还是要在这里找。”幼帝抿着唇笑,伸出一根手指,意味深长地戳了戳桌案。
她顺着他的话去想,才明白了过来,后知后觉地伸手掩住脸,讶然道:“你是的意思是……太后么?”
燕承佑点头冷笑,道:“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她原本以为我这般年纪继承大统,必然诚惶诚恐,要事事仰瞻于她。可惜她错了,虽然我眼下没有朱批实权,却也让她不能摄政,无权在前朝说话。大抵是被逼得急了,就背地里使起这样的阴招儿来,一来撼动民心,二者离间我俩,好个一石二鸟。”
纯钧心如乱麻,心中念起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只是勉强笑了笑:“你自小就聪明,既然这样说,肯定是心中有底。”
她伸手摸了摸承佑的脸,“咱们两个是一脉相承的姐弟,又岂会因为那种无稽之谈而有什么嫌隙?我处处避嫌,原是不想拖累你,但绝无半分想要疏远你的意思。既然现在成了这番境地,大不了,我搬过去陪你便是了。只要是为了你好,阿姐就什么都愿意去做。”
燕承佑大喜,复又捧着她的手揉了又揉:“咱们姐弟同心,风雨同舟,休戚与共,必能乘风破浪,劈金斩石。”
“我只求不做你的累赘。”纯钧摆了摆手,“明日我便着人去打点,这几日就搬过来。不过若是太后太妃们问题,你要说是我要来住,不许言辞托大,一人揽了所有事情。如今你才继位四个月,根基不稳,她们的父兄大多都是朝堂上的臣工,嘴甜一些,没坏处的。”
幼帝点头,笑得灿烂:“只要阿姐肯来,什么都好说。”只是再一转眼,就把这话当做了耳旁风。他天生聪慧,生得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自然不会把生性软糯的阿姐的交代当做一回事。后宫中的那些女人都在权争利夺的环境中浸淫,没几分本事,也不能平平安安的留到现在。她们各有立场,为己、为家、为子女,各有打算,自己若是服软,便是长她们的气焰,那还能有清静太平的日子么?
姐弟之间血浓于水,又是相依为命,当中的感情不言而喻。何况自数月前燕承佑继承先帝大统,便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庙堂争斗,殚精竭虑与妃与臣周旋盘桓,纵然心有余力有余,仍是需要一个慰藉。此番哄得阿姐来了,自己也有个可以安心的歇处了。
姐弟俩此番交心,彼此间的误会疏离烟消云散,不日之后,纯钧便迁至玉堂殿住下。
玉堂殿本是天子起居休憩之所,画栋飞甍,丹楹刻桷。中堂悬镜裱画,两侧锦账高挂,珠帘曼曼,灯火一印,顿时圭壁辉煌。室内阴阴崔润,纤尘不染,下铺锦芙玉簟,备鸳鸯香枕,四下围屏桌椅、彩帐香炉、短塌、靠背、引枕、锦衾一应俱全。因为改做了长帝姬暂住,便将金银嵌玉的櫜鞬又换做了鎏金贴银的花鸟铜镜。
一侧的抱厦被幼帝重新修整过,里间设了多宝阁和书架,上面收录着百十来本诗书诗画,野史正册,古今典籍,应有尽有。四处的摆设物件也都是精心挑选,上下错落着几件或霁蓝或青釉的赏瓶,或是卷云兽纹,或是花草夜月,或是缠枝并蒂,漆红描金,绘工精湛,件件都是长帝姬喜好品味。
纯钧喜静,除了偶尔幼帝得闲,邀她一道去用暮食,其他一概不出殿门。
又是一日,午前燕承佑让景连差人送了信来,说这日一道用膳。纯钧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外面的天色渐黑,宫女过来添油点灯。她便问:“宝椿,什么时候了?”
“酉时了。”宝椿往檠灯中添了油膏,豆大的灯火得了势,猛地嚣张了,映的室如白昼,“殿下可要用暮食了?”
“我再等等,你先去吧。”长帝姬点头,便执了一卷书来看,听殿外更漏滴答,慢慢消磨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万物静籁,忽闻几声杳杳更声,纯钧惊觉,才发觉已经三更天了。她搁了书,信步出了玉堂殿,见外面当值的宫人换了过了一波。守在殿前的宝珠见她出来,忙欠身行礼:“殿下,奴见报厦的灯一直亮着,就没过去打扰。你半日没用过东西了,现在可要吃一些?”
纯钧摇头说不饿,又问起幼帝的去处,不由得皱眉忧道:“他也不回来,怕是忘了用膳这回事。”想了想,又道,“去叫尚食令煮碗核桃木耳粳米粥,做一份胭脂鹅脯,一盅火腿鲜笋汤,并四个玫瑰馅的水晶糕。好了拿来给我,我给他即刻送去。”
宝珠一一记下了,道:“如今都三更天了,奴托人送去便是,殿下您吹不得夜风,还是好好歇着吧。”
“如今夜深宵禁,托人又要拿牌子又要检东检西,去了他还不一定吃。我腿脚快些,耽误不了多少时候。你只管过去取便是。”
燕承佑才将将十一岁,父母不在世上,做姐姐若不再多挂怀他些,心中也过意不去。等了些时候,东西都呈了上来,纯钧一一验过,仔细装到食盒中,又提了一盏羊角灯,便独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