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1 / 2）
长安城中的家家户户在若干年后仍然记得那一年的正月，他们度过了一个最糊里糊涂的年节。
正月初二,原本该是民间的“女儿节”,这一日,陆襄水仍像往年一般,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平南侯府，丈夫李宓并未同行。
一踏入平南侯府的大门,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前去探望在病中的郑夫人，就急匆匆地命乳母将两个孩子带去陆灵霏院子中,自己则心急如焚地去见父亲。
平南侯面色看上去还算平静,只是眼角几道深深的沟壑显露出他这几日内心的忧虑。
陆襄水开门见山：“陛下这是糊涂了么！他怎么能让灵霏嫁给……”
平南侯身旁贴身伺候的小僮小心窥看着主人的面色,听到陆襄水的话，先是打了个激灵，而后退了出去，掩紧门扉，将偌大的书房留给了他们父女二人。
平南侯皱了皱眉，开口：“不可妄议陛下。”
就在三日前，陈王李绍承天命，继承大统,改元贞元。
陆襄水当了多年的郡王妃,早就不复从前事事都听从父母之命的乖顺，听见父亲的话，柳眉倒竖，冷笑起来：“一个半道杀出的程咬金，有什么不能说道的？娶了田弘远的女儿,拿捏着杜皇后弑君的把柄罢了，竟然就敢打量起灵霏的婚事？！还有杨安——别人不知道，他自己……他怎么能？！我从前竟然从未看出他竟然对灵霏存了这样的心思……”
平南侯眼见女儿越说越不像话，打断她：“你既然已经出嫁，家中的事便少管一些吧。”
说着拂袖就要离开。
陆襄水却一把扯住平南侯的袖子，盯着父亲的眼睛，微微一笑：“还是说，父亲觉着这位‘杨公子’从龙有功，前途不可限量，决心将他捉来做乘龙快婿？”
平南侯终于勃然大怒，一把甩开她，怒喝道：“孽女，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吗？！”
陆襄水踉跄几步，勉强站住，对父亲冷笑道：“女儿说错了么？杨清之子，又如此年少有为，岂不是人人向往的佳婿？可父亲，您这样让灵霏如何自处？！”
她不由有些哽咽，“那毕竟是…她的哥哥呀。”
平南侯闭上眼：“明衍早就死了，你忘了么？”
陆襄水立在原地，看着逆光中父亲晦暗不明的脸色，愣了一阵，然后推开屋门，大步向陆灵霏的小院奔去。
……
一室晨光倾泻，陆灵霏坐在床榻旁，看着长姐的两个孩子。
陆襄水的女儿刚会走路，阿亭又正是最闹腾的年纪，拉着妹妹满屋子的绕。好在冬日里，屋子中本就铺着厚厚的地毯，倒也不怕他们摔着。尽管如此，陆灵霏还是少不得嘱咐阿亭两句：“小心着妹妹，别让她碰着了，不然小心你阿爹抽你。”
阿亭却扭头朝她道：“我爹忙着呢，才不会管着我。”
陆灵霏不知怎么的，被他这句话触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声。
孩子什么都知道，他们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也许所有的繁华景象背后，内里都是一样的破破烂烂。
三郎在摇床中轻轻地哼了起来，陆灵霏起身趋近，垂下头去问他：“饿了么？可这才吃了多久呀？”回答她的只有又两声“哼哼”。
陆襄水就是这个时候走进了内室，乍一眼就看见了妹妹在摇床前低头哄孩子的样子，碎金织羽，像丝丝的金线拢住了她耳边的鬓发，整个人显得格外娴静柔雅。
想到幼妹往日的乖巧懂事，她就更不能想象一向单纯的妹妹，一旦陷入这桩婚事，要面临着多少流言蜚语。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更加怨恨父亲和陆明衍。
看见长姐来了，陆灵霏转过头去喊蹲在案几旁边，正摆弄她的笔墨的阿亭：“阿亭，带着妹妹过来。”
陆襄水却打断她，转而吩咐乳母：“将世子和县主都带下去。”
又看了一眼摇床中半睡半醒的婴儿，“三郎也一并带走。”
陆灵霏垂头去看自己腰间垂着的流苏，对姐姐即将要对她说的话仿佛毫无察觉。
陆襄水盯了她一阵，想要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又觉得为难，从来没有问未出嫁的女郎对婚事怎么想的道理。何况陆灵霏能有什么想法？她这个傻妹妹，想来最为听话，若是尊长有命，即便她自己不愿，想来也不会说出来的。
陆灵霏却先说话了，她问姐姐：“我的簪子好看么？”
陆襄水正心烦意乱着，哪有心思去看她发髻间的簪子，随口道：“六娘戴什么都是好看的。”
话虽然是敷衍的，但道理却是真的。
陆灵霏及笄之后，少女鲜妍娇美的模样日渐展开，像是含苞的秋芙蓉，一点点吐露芬芳。
难怪他会起那样的心思……
她的怒火更深，猛地捶了一下身旁的八仙案。
陆灵霏抬起头去看她，仍然浅浅笑着，不发一言。
陆襄水在脑中想了又想，把所有的方法都轮了一遍，终于下定决心，提高声量对外头吩咐道：“备车！”
这回轮到陆灵霏有些错愕了，她笑着问，“大过年的，去哪儿呢？”
陆襄水沉着脸，直到和陆灵霏一同上了车，才道：“去我庄子上。”
……
陆襄水的庄子坐落在城南，她们坐着马车颠了一路才到了庄子上。
一下车，庄子的管事就迎了上来，嘴里有好听话一套接一套，废话了半日才道：“大娘子怎的今日到了……庄子上的收成年前就报上去了，小的有幸能为大娘子守着这庄子，也不敢偷奸耍滑……”
实在是陆襄水名下的田庄海了去了，这个庄子不过是平南侯给她的众多陪嫁之一，管事想破了头也不晓得眼前这位尊贵的郡王妃何以在大年里到庄子里头来。
他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陆襄水身旁的女郎，肌肤如雪，一双眼睛像是含着波光，偏偏周身娴静又美好。
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也就长这个样了吧！